昏暗的小屋里,一个看起来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坐在屋里的竹椅上,腿上垫着一块黑布,手里拿着一块一厘米厚,由碎布头粘在一起做成的千层鞋底。
她中指上带着一个铁质的小铁圈,铁圈上密密麻麻全是凹痕。她将针的尾部放在其中一个凹痕上,用力一顶,就将针顶进了千层底里。她做的是那么的熟练,一针一针的扎着,偶尔还将针头在头发上摩擦几下。
突然屋里光线一亮,她抬起头看向门口,哪怕是在逆光下,她还是一眼看出站在门口的人,是自己的儿子。
“妈,我回来了。”
李和平将野鸡放在地上,扑腾一声就跪在了地上。
李和平这一跪,不是为这一世,而是为上一世而跪。
上一世李和平赴京工作后,单位分房前一直住在一机部单身宿舍,而且京城一直到1993年才停止使用粮票,所以李和平一直受限于客观条件,没有办法把父母接到京城生活。
在1992年冬天,母亲突患肠穿孔,不及抢救,猝然离世。
而现在,母亲就在这里,活生生的出现在他的面前。
看到李和平泪流满面的跪在自己面前,母亲顿时惊慌的站了起来,将鞋底子扔在地上,抱住李和平的手臂,紧张的问道:“二狗子,怎么了?别吓妈,快跟妈说发生啥事儿了。”
李和平一边用袖子擦拭眼泪,一边摇摇头,呜咽着对母亲说道:“妈,没事儿,我就是太想您了。”
“妈不信,你也不是第一回从乡下回来,哪回都没有这样,快说,是不是在乡下犯了错误了?”母亲不信李和平的解释,她的儿子她知道,虽然说不上没心没肺,但是从小到大,从来都没有说离开家几天就想妈妈想的掉眼泪的。
儿子如此性情大变,一定是在他身上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儿了。
但是她不知道,李和平这可不是离家几天而已,算起来他已经有三十多年没有见到母亲了。
眼看母亲不信,只是不停的追问咋了,李和平不得不编造了一个理由,只说在医院昏迷数日,几天前才醒来,好像死了一次一样,所以才特别想念母亲。
母亲听到,又是心疼,又是心里一块石头落地。
虽然李和平前段时间昏迷了数日,但是现在儿子好好的站在自己面前,所以总算是过去了那道坎,让她心里不至于一直悬着,猜测在李和平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怕的事情,才让儿子性情大变。
“这野鸡是咋回事?你咋还带着野鸡回来了?”这时候母亲才看到李和平身边放着的四只野鸡,这东西省城可是不常见,也没见供销社卖过。
“这是我在信阳那边自己抓的,就带回来给你和我爸尝尝鲜。”
听了李和平的话,母亲心里就是暖洋洋的,儿子没有白疼啊,现在才十几岁,都知道孝顺父母了。
“咱家留下两只,咱家就咱们三个,留三个吃足够了。另外两只让你爸给你郭伯伯送去,前几天有人贴你爸大报,说你爸偷单位的麸皮回家,差点被拉走了,幸好你郭伯伯当时就不同意,带着那边的人一起来咱家检查了咱家的面缸,最后发现全是红薯面,才算逃过一劫。”
李和平心里一惊,还有这事儿,这种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的,但是真给人斗死了也是没有地方说理的。于是急忙开口问道:
“我爸现在怎么样?”
“现在没事儿了,你爸正常上班。我和你爸说了,单位的一针一线,一颗麦子都不许往家拿。咱家也不吃面,不吃麸子,以后咱家只吃红薯面、玉米面。”
母亲这事儿办的对,但是这样的话生活质量会下降太多,于是李和平开口说道:“妈,这样不行,以后你干脆别开伙了,你和我爸到厂子食堂上挂伙吧,想吃啥吃啥,还免得别人说三道四的。”
“挂伙咋中,我自己买菜做饭,吃点粗粮,一个月能省下来十几块,到时候你和你姐她们要用钱的时候,这些钱都能拿来应急。”
当父母的一辈子都在为子女着想,李和平知道母亲攒钱是为了自己和姐姐回城,这个时候偶尔是有人卖工作的,但是价格往往不菲,至少要300-500元,这对于很多工薪家庭来说,起码得攒三四年才能攒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