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三被送小娘子那声尖叫震得耳朵发疼,直到坐在宋小娘子房中了,耳中还是嗡嗡地响着,脑中发着一阵一阵的疼,听不得其他人说的什么话,心口那颗石头也是重重的胀得厉害,一直顶着她的喉头似的,叫她觉得有些些想吐。
宋小娘子激动得很,也说不得什么成句的话,一说眼泪就落下来,一说眼泪就落下来,抽抽搭搭哭哭啼啼了一阵,哭得花三的脑子更是发疼,坐在她房中恩客来时先坐的那张凳旁,一手曲着搭在八仙桌上,并捶着自己的脑袋,一再跟宋小娘子道:“你别哭了,你别哭了,已经叫你哭死一个了,你还想将我也哭死了也不成?”
不是花三言语刻薄,实在是宋小娘子那哭声尖得很,又凄厉得很,怕是极悲又极喜,哭声里头蕴含的感情就有些多,宋小娘子又是有个斩妖除鬼的天赋的,那哭声就好比鬼哭来,甚是伤人元神,连那已经成了鬼的刘六郎都有些撑不住了,躲在墙角的阴影里头,还是那个抱着双膝坐着瑟瑟发抖的姿势,想近宋小娘子,又遭她那哭声劝退,从方才被宋小娘子用宽大的袖遮挡着日光送到这房中来之后,就一直垂头丧气又喜又悲的反复着,跟着在角落里头垂泪。
宋小娘子听了花三那话,抽抽搭搭地停下了,将房中所有门窗关好之后,又取来被单褥子等,想法子搭在窗扇上头,遮挡那窗纸遮挡不住的光,不叫刘六郎在日光下灰飞烟灭。
花三坐着,一手支着额捶着脑袋,边看着角落里头的刘六郎,问道:“哎,你方才说你是怎么死的,又是怎么到我后头来的,你再说一遍。”
方才宋小娘子一直在哭,花三头疼得厉害,也没听个仔细,断断续续听到了几句,大概是刘六郎是在土地庙那儿缠上她的。
刘六郎便将故事从头到尾又说了一遍,说是半年多前跟宋小娘子约好了,要在夜里来接宋小娘子私奔的,到了二人约好的地方,就是早间阿魓带花三上来的那一间小小的土地庙里头,从后头遭人用硬物一砸脑袋,当场脑浆迸裂,死了。但是因为天黑,那凶手又蒙了脸,他也不知道凶手是谁。那凶手将他砸死之后,又在土地庙后头那棵槐树底下挖了一个大坑,将他埋在里头了。他死的当夜,本想跟着凶手,看一看凶手的脸面,看到底是哪个跟他有这样大的深仇大恨,但是却总也出不得槐树的树荫范围,就跟不上那凶手了。
这段时间,刘六郎一直只能在槐树之下飘飘荡荡的,他明明已经死了,却也没个牛头马面的来拘他,好几次有鬼差路过,都好似没看到他这缕幽魂一般,就这么错过去了,好似所有鬼都看不到,也听不到他一般。他本来想攀着一个活人出去,但是往往攀上了,一出那槐树荫,又叫别的力量拉扯了回去,跌回槐树荫里头。
等到今天太阳初现光的时候,刘六郎本来要躲回土地庙里头躲避那个日头,但是阿魓刚好带着花三出来了。阿魓叫他感到莫名的恐慌与惧怕,花三身上倒是有些熏人的暖意,叫他不自由自想靠近。等阿魓走了,他便攀到花三背后,贪婪汲取花三身上的暖意,但不曾想叫花三这么一带,竟然将他带出槐树荫了。
刘六郎自己也是吓呆了,花三背着一把大刀,那大刀烫人得很,他只好绕开那大刀,双手掐着花三的颈子,像条鱼一样挂在花三背后,好在他也没什么分量,叫花三觉察不到。
刘六郎本想挂在花三后头一段就找个树荫滚进去,等黑夜来了再去找宋小娘子,毕竟他不知道花三要走多久,那太阳可是要越升越高了,他在日光底下可是没有活路的。但他没想到花三竟走到了烟花巷,竟还碰上了宋小娘子,这一切都合着他的意。
花三听着刘六郎说完了,还是觉得有些头疼,问刘六郎道:“你挂在我后头的时候,可曾听见刀里有什么声音?”
刘六郎可怜巴巴团在那处,想了又想,道:“没听过什么声音。但是那刀确实烫得很。”说罢了问花三,“姑娘不觉得那刀烫得厉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