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一阵嘈杂的议论声打断了刘福贵的回忆,他晃了晃脑袋,将一切抛到脑后,起身蹬上鞋子,打算出门看看有什么热闹可瞧。
看着远处那个被一群娃娃围在身后的邋遢老人,刘福贵十分惊讶。
“村长,村里竟然来了外人,真是稀奇。不过看老头儿这一身破落的行头,估计是个逃难的吧。”
站在刘福贵身边的是个长着副驴脸,驴脸上又布满了麻子的男人。听闻刘福贵的话,不禁心中暗骂。他小时候曾听他爹偷偷说过,他太爷爷就是逃难钻进了山里,流落到附近被村子里的人救了下来,然后在此扎下了根,这才能有今天。眼下刘福贵不知道这茬儿,孙化更不可能主动往外说,让自己白白掉了身价。
孙化心中十分膈应,厌恶道:“我看八九不离十,不过这老花子能走到咱这里也是命大,在路上竟没被豺狼虎豹叼走。赶紧问问打发走,看这老花子病怏怏的样儿,说不定身上沾着不干净的东西。”
“就是,能走到这里也真不容易。我寻摸着怕是豺狼虎豹见他这落魄相也下不去嘴吧!”
刘福贵说完,周围那些放下手底下活计赶来看热闹的人发出了一阵哄笑。
“荒僻之地,民风亦是淳朴至此。果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
见这蓬头垢的瘦弱老人边说边朝这边走了过来,丝毫没有畏怯瑟缩之态,刘福贵忙道:“你这老儿耳朵倒是还没坏,既知是荒僻无法之地,独身至此,说话之前可要斟酌仔细了。讨些吃食,也是不难的。”
“跟他废什么话。老东西,是不是来要饭的?哼!若是身上揣着值钱的物件自然好说,不然给老子有多远滚多远!这里可没有白食给你吃!”
“值钱的物件贫道身上自然是有的,只是贫道不是来讨饭的。”
“哦!?”
孙化的脸上露出喜色,他本是随口一说,不做任何指望。难道这老头儿真的有些来路?他眼珠子一转,仔细打量起了老人衣着,初时觉得此人似是裹了块紫色的破布,细看之下样式确实跟山下道士所穿有些相像,只是这种颜色却是从未见过,山下皆是黑白两色。孙化对这些并不在意,让他眼前一亮的是老人胸前的道袍确实凸起一块,看上去里面掖着东西。
孙化心中有了计较,眼下人多眼杂,行事不便,还是先将其引到家中,到时来软用硬还不是自己说了算。只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态度转变不宜太突然,于是语气仅缓了三分:“既如此,那你来此何干?”
“贫道道号仰善,来此自然是为善解厄。”
“那倒是巧了,我心中正有疑厄难解,道长不如去我家详谈一番。”
自称仰善的老道冷笑一声,伸手掏出怀中之物扔到了孙化面前:“福祸无门,唯自召之,善恶之报,如影随行。贫道观你血光之灾不远矣!”
看着撒落在自己脚下的这一把石子,孙化心中有些惊疑不定,只是看着周围的村里人皆是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也容不得他多想,当即瞪眼喝骂道:“你这老不死的东西!臭嘴里乱放什么狗屁!想骗吃骗喝也不扯身像样的行头,就你这副花子样还敢在我面前装神弄鬼,我看你是嫌命长了!”
“村长,这人疯言疯语,咱犯不着跟他一般见识。”刘福贵急忙拉住了作势要去教训仰善的孙化。
“豺狼尚且对老道下不得口,施主这是作何姿态?”
仰善说完,便不再理睬孙化,自顾向前走了。
孙化听后怒火更盛,一时间却也陷入两难之境,听到周围的嬉笑声却越来越大,孙化觉得自己要是不给这老东西来点狠的,以后怕是没人会把他放在眼里。豺狼又如何,正好也借这个机会告诉他们,谁也不能骑在我孙化脖子上拉屎!
孙化下定决心,正要有所动作,只听耳畔传来几声惊呼,原来是一个鸡蛋大小的石头朝着老人的脑袋飞了过去,就在孙化脑海中已经出现仰善头破血流的画面时,却惊讶的看到石头擦着仰善的脑袋射了出去。
“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三口之家,满门积恶,死有余辜!”
看着仰善逐渐走远,惊疑不定的孙化没有轻举妄动。他转头看向一脸失望的孙庆,自打老人进村,围在老人身旁的孩子不下数十个,可一路上不断往老人身上扔小石子的只有孙庆。
孙化虽然看到了,却没有阻止,他觉得小孩子坏些才好。
坏,别人才会怕。怕了,以后再欺负的时候便不敢反抗。
“福贵,你说这老花子怎么知道孙庆是我儿子呢?”
“肯定是因为你们父子脸面相似,被他猜出来了。”
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刘福贵心里却想:“除了你,谁还能养出孙庆这样的小坏种?”
去年有一次在回家的时候,刘福贵看到三个孩子在打架,凑近的时候孙化已经被那两个年纪比他小的孩子打倒在地,他赶忙把两人从孙化身上拉了起来。本以为自己做了件好事,结果第二天上午,刚睡醒后的他意外发现院子里晾晒的三张斑斓虎皮竟全都被涂满了屎尿。
要知道这野兽毛皮晾干之前还要经过剥皮、刮油、洗皮、上楦等一系列的步骤,对刘福贵这个懒汉来说更是尤为不易,所以他每次只挑三张品相最好的制皮,就等着去外面换些粗粮以求能偶尔满足口腹之欲,这一泡屎尿下去,接下来的日子可就被冲得发黄了。
起初,他还以为是李成和唐金良家的那两个小子在耍小孩心性报复自己,但当他得知这事是孙庆做下的之后,心里恨不能杀了这个小坏种。从那以后,他暗暗下定决心:就算孙庆在自己眼前被打死,他也会装作没看见。
孙化并不知道刘福贵心中此时的波涛汹涌,只觉得刘福贵的话很有道理。但当他看到不远处孙庆那张圆圆的脸,又碰巧瞥到了身旁的刘福贵,刹时悚然一惊,两人的轮廓为何如此相似……
刘福贵看到孙化一直在盯着自己,并且眼神逐渐有些不对,心虚之下,目光便有些躲闪。他只想赶紧离开,匆匆说道:“村长,我去看看那老头到何处去了。”
话毕,便慌慌张张的走了。
看着刘福贵这般模样,孙化心头的疑虑更甚,但又不好发作,便准备回家问问那臭娘们,难不成真给自己戴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