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亦是皱眉点头。

曼殊仿佛捉住了救命稻草，连忙拉着清道：“这妖明显和此事脱不了干系，走我们去会会他们先……”正说着，忽的意识到妖味最浓处，正是这紧闭大门的求如城中啊！曼殊脚下一滑，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姑姑说的是，那我们先去看看他们吧。”

曼殊捕捉到清话语里一丝异样，奇道：“你认识他们？”

“算吧。”清一边穿过那紧闭的城门，一边淡淡道，“确切地说，以前的我认识他们，见过几面。”

“诶！”曼殊右手握拳锤向左手手掌，也穿过城门，道：“莫非是那两兄弟？”

“嗯。”清点头，现了形，大步朝着城内走去。

曼殊不禁汗颜，这何止是“算吧”“认识”。这俩兄弟，正是这大旱与大疫的罪魁祸首。老大是条蛇，名曰肥遗，六足四翼，一首两身，赤首白身，其音如牛，现则天下大旱。老二名唤蜚，状如牛而白首，一目而蛇尾，行水则竭，行草则死，见则天下大疫。

几百年前，清可是追着他俩打，他俩打不过，逃到哪里，清追到哪里，最后可是把他们绑了扔到海里了……想都不用想，再见面，必是仇家见面分外眼红了。更何况如今清这样子……恐怕会反过来被他们打一顿扔海里吧。

曼殊这般想着，更想咬掉自己的舌头了，连忙想劝阻清，却被眼前景象震住了。

这城里死一般的寂静，原本她们刚进来时，街道两旁的房屋皆是门户紧闭。现下，见有人来了，门纷纷被打开，许多人从屋里爬出来，缓缓朝清涌来——这些人，或者是应该是人吧，但其实看起来更似一具具骨架，尤其是他们抬着头，那头真可谓是骷髅包了层可怜的薄而惨白的皮肤。他们眼眶深邃，双目血红，嘴里哑声喊着：“大人，救救我……”“好饿，吃的，给我吃的……”“我没病，我没病……”

这骨架潮水自四面八方来，捉住清的脚踝。曼殊见自己没受牵连，才惊觉自己还遁着形，暗自松口气。她见清双眉紧蹙，浑身功力下沉，叫了声不好，连忙捏了个诀，飞过去把清从人群里揪出来，飞到一旁屋顶上落下，才连忙对清道：“别动手啊！他们已经这幅样子了，你稍微弹个指头都可以要了他们的命的！”

“嗯？”清作疑惑状，“可是姑姑，你看他们双目血红，已然是吃过自己同类了。在人类律法里，杀害同类，是要判死刑的吧。”

“嗐！”曼殊扶额，“那你说，他们自己人把自己人关在这城里活活饿死、病死，是不是也该死？”

清恍然：“哦，有道理！那我把他们全都杀了！”

“不对！”曼殊眉毛跳动，给清额头吃了记爆炒栗子。

清捂额看她，仍是一脸疑惑。

“我的意思是，”曼殊忍不住叹口气，缓声道：“这里已经没有所谓律法可言了。”

正是时，城墙上传来铁靴踏地之声。清忙遁了形。二人以及下面街道上的人们抬头看去，正是方才在城门外的那身着盔甲之人。

那人手中提了一条鱼一样的物体，高声道：“城主大人已经从各地弄来了药材，今日就会在城内四处药坊分发，届时有需要者可去领取。”说完，转身就走。

那身影消失在城墙上半晌，底下的人们才缓缓地听懂了他的话：“有救了……我要……”纷纷朝着城中某处爬去。

“想必要有血光之灾。”清淡淡道。曼殊点点头，“不患寡而患不均。这城内这么多人，那城主就算把全天下的箴鱼捉来，怕是都不够分。我们去看看。”忽的想到甚，又补道：“你要是想现形，先把这身衣服换了。”

于是乎，两人一身粗布衣裳，灰头土脸的出现在了这求如城中。

两人不敢离那爬行的人群太近，远远跟着。就在他们路过一处府苑时，忽的传来一声孩童的声音：“我不要！”就见一个身影从那府邸中窜了出来。二人瞧清，那是个八九岁模样的男孩，和她们现在打扮一样，一身粗布衣裳，灰头土脸，瘦瘦小小的，脸色却还可以，至少不似两人方才见到的那样骇人，尚还有几分血色。

那孩子从二人身边嗖的一下跑了过去。清略略愣了愣，停下脚步，回头去看那孩子。那小身影似乎感觉到她目光一般，亦忽的回过头，见她在看他，猛地止住脚，立时跑回来，躲在清身后。几个家仆模样的人从府邸中追出来，喊道：“小祖宗，求你了，别耍性子了好吗。”见到他躲到她们身后，着急地朝她们道：“二位，帮忙劝劝这孩子可好？这城里情况你们也知道，我家主子也是为这孩子好啊……”

清低头，那孩子揪着他袖子的一角，一双深黑的大眼看着他，清竟是暗暗地一惊：这孩子在这般情形下，从他的眼睛里竟然见不到半点慌张。那孩子恳求道：“姐姐，救救阿季吧！”

“阿季？”清问道。

“姐姐？”曼殊惊道。

曼殊怔了片刻，又旋即自己给自己解释道：清儿虽是化了男身，但确实太过好看，被这孩子错认成女子也情有可原。

“阿季她让我跟他们走，可是她……”那孩子似乎犹豫了一下，又坚定道：“我不跟他们走！不然阿季她会没命的，她会被妖怪杀掉的！”

那几个家仆闻言，赶忙道：“这孩子饿傻了，二位别听他瞎说！我家主子买到了药材，可以出城了，可怜这孩子才想带他一起出去的。谁知这孩子不知为何就是想不开，偏要留下来……”

曼清二人闻言，皆是了然了一部分。曼殊于是朝那几个家仆道：“我看这孩子也是担心家人心切。要不这样，我们带他去寻他家人，好好道个别，他家人兴许可以劝动他呢。然后我们再把他带回来，你们看这样如何？”

那几个家仆面面相觑：“这小鬼本来跑了也是跑了……”于是朝他们道：“也好，你们去吧！”

清蹲下身，看着那孩子道：“小家伙，你说的那个‘阿季’是何人，现在何处？”

“辰。”“小家伙”纠正道，“我的名字，叫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