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见方弘敏概约是申时,陈显安出来走动时,正好遇到在收发室里皱着眉,整理档案的方弘敏。
他凝望着方弘敏的眉眼,还是记忆中的轮廓,似乎长开了一点。那个与他失联四年的人,如今正不真实的坐在那里,陈显安变得手足无措起来。
像是注意到门口别样的目光,方弘敏注意到那个穿着中山装,身姿挺拔的男人。尽管在心中早已预演过二人的相遇,但她还是如同被电击了一般呆站着,心中五味杂陈,想咧开嘴笑,却又觉得失真。
法租界摩根咖啡厅
“怎么,回来也不告诉我一声,偏偏还要在最危险的时候回来。”陈显安低沉的声音带动方弘敏的心缓缓下沉,但并不是因为舒心,而是隐隐的担忧。
方弘敏垂眸道:“这几年,苏联局势不稳,与我国的态度也时好时坏,我能回来就很不错了。”说着,低头轻轻搅了一下咖啡。“还有,什么叫‘偏偏在最危险的时候回来’,国家有难,我也要尽自己的一份力。”不知为何,方弘敏抗拒着不与对面熟悉的男人进行眼神交流。
“这也是这几年你音信全无的理由吗。”男生低沉的控诉再一次打破了方弘敏内心的平静。“在这四年里,我一直找人打听你的消息,而且这几年国际局势紧张,我还以为你遭遇了什么不测。”
“那里管制的很严格,苏联也在防范着日本,不让我们与国内有联系,应该是怕我们之间混进日本的奸细,而泄露苏联的信息吧。”
方弘敏的解释也许打消了男生的顾虑。“算了,你现在平安回来就好了。”男生低头喝了一口浓咖啡,而后二人又陷入了短暂的平静。
“你现在,有什么打算。”陈显安率先打破了沉默。
“得知上海局势复杂,家父早些时候就在法租界的平民区购置了独居房,加上一些细软,我勉强可以在物价飞涨的上海活下去。在苏联也学了不少关于电报方面的知识,回来就是希望可以有所作为。但是现在,连咖啡都要喝不起啦。”方弘敏自嘲的笑了笑。“你呢。”说着,方弘敏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显安,“看你的样子,应该也当上高官了吧。”
陈显安嗤笑了一声:“什么高官,只是受得他人赏识的平凡人罢了,况且,我也并不想做什么高官。如今东北,上海接连失守,日本人的诸般暴行,罄竹难书。我们也只能像缩头乌龟一样躲在法租界里,去年年底,76号从法国人那里得到军统的地址,造成严重的损失,我的数百位弟兄都死了。敌明我暗,情况愈发糟糕了。”说着,陈显安满面愁容的看着我“上海现在很危险,我虽然不希望你呆在这里,但是我也知道我劝不住你,你要是决定的事情,没有人能撼动。只是很惊讶你也会在军统。”
方弘敏撇了撇嘴:“怎么,只能允许你参加军统报效祖国,我就不可以啦。”陈显安听后低低笑出了声,手抬起将压皱的的中山装理顺。
“当然可以。不过你初来乍到,有很多方面都不熟悉,对于军统之间的裙带关系也不是很了解,我想,你应该需要我帮帮你。”
五年的时间里,连国家都会变得山河破碎,何况是一个男孩子呢。如今面对眼前对军统内部侃侃而谈的陈显安,方弘敏想要与之在记忆中的青涩含蓄的身影相重叠,却似乎找不到共同点。毕竟,他已然成为国民d的反动派了,再怎么样也于事无补。方弘敏这样想着,似乎自己的愧疚与罪恶感都少了些许。
“那就谢谢陈上校的谆谆教诲了,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有时间再聊吧。”方弘敏笑着起身,向门口走去。
陈显安望着她的背影,欲言又止,落寞地坐在窗边的位置,轻叹了口气。
是夜,方弘敏换上一件朴素的衣服,穿过发霉的弄堂,来到王氏成衣铺门口。
第二个窗子的煤油灯灭了,是组织要进行联络的意思。于是方弘敏轻轻敲响成衣铺的门,询问道:“王师傅,我的旗袍好像有点破损,您能帮我看一下吗。”说罢,房门打开,从中探出王玉全的半颗头,“当然可以了小姐,随我到里屋看看。”王玉全半开门,警惕地四处观望,如然后让我进了屋。
“冬青同志,这里。”王玉全领着我走到里屋的柜子旁,旋转了一下木柜子上的土色罐子,发灰的墙上便出现了一道暗门。
原来里面别有洞天。
进入暗门内,是一间密不通风的矮窄屋子,屋子里只有一张桌子,散落着几张纸,被昏暗的煤油灯盖着,两台电报机,和几张椅子。而桌子中间有几张我并不熟悉的脸庞。
“冬青同志,我介绍一下,这三位分别是‘苍狗’同志,‘农夫’同志和‘尖刀’同志。”说着,王玉全分别向我指向面前的三人。“组织通知你们四人,是有任务需要完成。”
面前的苍狗同志点了点头。方弘敏打量了他一番,好像与她年龄相仿,眉清目秀,脸上洋溢着乐观与坚毅之色。
“我们截获日方的电报,大意是说下个月的三十号,有数名日本高官来参与汪伪政府成立的聚会。其中两名的佐藤正男和高桥才藏是间接造成淞沪会战的罪人,组织要求我们,务必刺杀二人,如果威胁到人身安全,也尽量成功刺杀一名日本高官。”语罢,屋子里陷入短暂的沉默,闷热的空气压得方弘敏喘不过气来。这么快,就有了一项大任务。方弘敏的心被兴奋刺激的痒痒的,同时也有一份担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