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刚放下桶坐上木桩,就又有个老头挨着他坐下,笑眯眯地把手中略大一号的桶搁在旁边。
“嘶,小安子你找茬是吧?”
“嘿,辰哥,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干啥了我?嗯?”
又一个,
又一个,
又一个。
一帮子老头闹闹哄哄在河岸边,就着各家带来的酒菜闲谈自己的所见所想。
和昨天一样,和前天也一样。
“欸呀诚子你家儿媳妇手艺可以啊,把我家种的菜炒这么香~”
“老许我和你说,十二年前4月那个姓王的狗东西,”
“挖槽委男你踏马别在小许面前诋毁老子,”
“我踏马那叫诋毁吗,老许你评评理啊…”
“嘿,小朱你这壶子烧酒不错啊,是不是大前年李家媳妇结婚那次的?”
很多话他们早就说过,很多事他们早就做过。
但他们不记得,哪怕记得的也不会在乎,毕竟日复一日的意义仅在于没有意义。
撒两句谎,吹两句牛。
骂两口妈,掐俩手架。
一如几十年前。
夜渐深。
老蒋把煤油灯倒腾亮,一边拿河水洗着杯子一边摆摆手向最后的几位醉醺醺的老友告别。
空气中的菜味酒味被晚风带得清醒,昏黄的光摇曳起老人的影。
黑暗中,一只手悄悄摸上来扒住船沿,似是费了很大的劲,终于把身子撑了上来,对着老人的背影前倾起身子来。可无论他的上身拉得多长,腰腹以下始终埋在水里,仿佛是根须扎在里面一样,细长而诡怖。
“船家,渡人吗?”
“不渡。”
老蒋头也没回,拿毛布拭净了最后一个杯子,然后慎之又慎地把它们裹上棉布重新塞回到船底箱子里,这才开口道,
“阿水啊,这都多少年了你咋还不认清现实呢?渡鬼那是我那老爹的活,我是半点不会…”
老蒋的语气里满是不耐和无奈。
“是,我是被人叫老蒋,我们蒋家的男的都给人叫老蒋,可这丫的是外号好吗?我那老爹在我四十三岁他六十六岁的时候就带着我们家里那箱子就和我妈跑了,算算早死外面去了。”
那水鬼置若罔闻,只是直勾勾地盯着老蒋手里的桨看,看了好一会又抬起头去看老蒋的脸,不多久又低头去看桨,反反复复。
老蒋也不再管它,把棉被子一铺煤油灯一灭,趁着那点酒意入睡。
反正这次想必也和以前一样,早上睁个眼就没了鬼影一切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