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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

陆大力和秀兰分别骑着一辆自行车,一人载着三女儿艳萍,一人载着儿子胜临,也赶早挤进了这火热的集市。孩子们在自行车上左看右看简直目不暇接。他们一行先来到画棚子里挑了两幅胖娃娃年画,又在另一个摊子上买些萝卜钱。儿子胜临等不及要去看花炮,他们又来到摆成一条长线的炮摊子前,选来选去,买下一捆二踢脚、两束钻天猴、五六挂小鞭,还有几包摔炮。胜临开心满意地抱着鞭炮就不再撒手。他们又到附近的零食摊子上称了两三斤瓜子,以供春节期间大人小孩和前来拜年串门的亲朋好友、街坊邻居们消磨时光。

而春节对联和其他糖果类的就不必再买了,陆大力早早就自力更生地在家里解决了这些问题。做这些事基本已经成了惯例。每到春节前,陆大力就会提前买好红纸,裁剪成大小不同的尺寸,准备好笔墨,凭着多年来练就的一手漂亮毛笔字,一一在红纸上写下早已烂熟于心的各式春联,有适合贴在屋门上的,如“天增岁月人增寿,春满乾坤福满门”“家居化日光天下,人在春风和气中”,也有适合贴在院门口的,如“春临大地百花艳,节至人间万象新”“喜居宝地千年旺,福照家门万事兴”,还有可以贴在门楣上的“抬头见喜”、马车上的“人车平安”、水井上的“井泉大吉”、家畜棚圈里的“六畜兴旺”等等,不一而足。

每逢此时,街坊邻居、亲朋好友也都会拿来红纸,请他帮着写上几副对子,他都来者不拒、乐在其中。紧接着,需要做的第二件惯例事便是熬糖。写春联,早几日无妨,写好了没到时候可以卷起来先放着,到了除夕那天贴上就是了。可熬糖不行,非到节前两三天才好。为什么呢?因为手工熬制的块糖,如若放置时间长了就不好吃了,晶莹剔透的糖块就氧化成蜡白色,失去了脆甜的口感。于是,每到春节前三两天,陆大力就将家里仅存的两块青石板擦洗干净,对齐平放在小饭桌上。那漆黑光滑的石板原本是完整的一块,圆圆的像个井盖。不知是何年何月,被何人因何缘故,采取何种方式,才平分成如今半圆形的两块。传到陆大力的手里时,那半圆形石板外沿也早已磕碰得失去优美弧线,只留下充满质感的疤痕,诉说着它在无尽岁月前岿然不动的刚强。

待将火炉子烧旺,陆大力便把大铁勺往炉子上一架,舀上水,撒下晶莹的白糖,直熬到水面上浮起一层鼓着泡的白沫。当白沫渐退,很快就露出黄澄澄的糖汁来。陆大力用筷子跳起一点儿糖汁,又迅速浸到提前备好的冷水里,再提起筷子,在青石板上轻轻一敲,那冷却的糖汁如玻璃娃娃一样立刻就碎了。这也到了熬糖的关键。见此情景,陆大力先用湿毛巾裹着铁勺子把手,将熬到火候的糖汁倒到已经涂抹香油的青石板上。当糖汁在青石板上铺展成一片,再提起菜刀将柔软如泥的糖片一层层堆叠起来,紧接着又像和面一样双手并用地揉捏起来。他做这些时全神贯注,一气呵成,麻利而又有条不紊。往往这时,秀兰也会跟着一起忙活。陆大力随后用刀将糖面团切成两块,夫妻俩一人一块继续他们和面的动作。仿佛如变戏法,那糖面团很快在他们手中越变越细,直到它们像一条金黄色的长蛇老老实实地趴在青石板上,陆大力再用切糖工具往长蛇身上使劲一摁,那长蛇顿时就变成了一排晶莹剔透的糖块。

小胜临最喜欢的就是这一刻,他会先乖乖地等在一旁,直到此时立即捏起一只仍然有些烫手的糖块,扔进嘴里,温热的软软的,很快地变硬变脆,进而渗透出甜滋滋的味道,那是他记忆中最美妙的享受。同样的,每年除熬够自家的,还送给亲朋好友一些,也会帮他人熬上一些。有关系近的提前就把买好的白糖送了过来。

这门手艺还是从炳德老爷子那里传下来的,早已闻名村内外。有时陆大力除了熬糖,还会将炒熟的花生碾碎,倒进熬到火候的糖汁里,按照同样的流程,便制作出香甜清脆的花生粘来。有时直接将熬好的糖汁倒在准备好的竹签子,或串好的山楂果、山药豆上,很快就成了新鲜出炉的糖葫芦。做这些时,最高兴的就是孩子们了。大家围成一圈,就像在看杂技表演,时不时地,又是惊奇又是欢呼叫好。最重要的是,看完表演,还有好吃的在等着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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