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青衣和支沃若得了空闲,开始把身影印刻于贺州的街柳巷陌,哪里有好吃好玩的就出现在哪里,哪里偏僻就往哪里钻,姬本灿给她俩列出一串长长的名单,按图索骥倒省下不少时间。打着油纸伞,身着旗袍秀,容光秀丽,婉转婀娜,到哪都会引来驻足的目光。她们发现,虽然过了这许多天,有关于妖月湖的神迹还在坊间流传,只不过多了些神鬼莫测的附料,加油添醋已经面目全非。
姬再春则放下了手中基本的工作,整日陪同米一和上官竹在舒风轩听香用茶,期间丝竹入耳,果香浮动,变着法子消磨着时光。米一和上官竹对于姬氏的过往并不感冒,反倒对集团的药业生产有了兴趣,二人在姬再春的引领下徜徉于健民药业的现代化生产车间,还专门去到集团旗下的化学研究中心流连。米一看得仔细问得也仔细,不过他是个外行,在业内人士看来,问的再啰嗦也不会引起反感。一连几天,米一和上官竹都在车间中打转,这种反常的行为反倒合了姬再春的意,整日里喝茶聊天,丝竹绕梁未免有嚼蜡之味,能下到生产第一线贴近基层嘘寒问暖一番总是有些新意,但他并不知道米竹背后的用意。
物色一家靠谱的药业公司是米一八珍征途的另一目的,早在甜阳蛇信依迷成功寻获,虎皮蒜有了头绪之时,盘氏花木和霞丘山庄就有了这种打算,如果只一味的发现却不能开发利用,到头来终究是空。目前八珍中除了冥眢,其余七珍皆有着落,其中的鹤爪、猿眉、虎文、熊掌和鼠毳都有归属,蛛面和蛇信却被困大山无人认主,必须采取措施把七珍保护起来,利用适当的方式对这些药材由单一开发转而综合研究才是长远之策,而找到一家历史底蕴深厚、技术力量过硬、市场前景广阔的较大公司作为支撑是最理想和最省时的途径,比较龙虎李仁智、怀化水昌永,姬再春的健民药业甚为合适,不过要把几家整合到一块不是件简单的事,反正不急,姑且存下,等冥眢有了眉目再提上议事日程不迟。
姬再春哪能获知他俩的心事,整日里陪着笑脸,好茶好饭招待着,只等盘龙和玉刀的消息。
说起独龙寨,正如鹿昆所言山高路远,即使不在大雪封山时节也是危险连连,雪崩自不必说,还有经雪水侵蚀后山石松动随时可能发生的滚石塌方,这些都是进入横断云岭北部原始密林必须克服的困难和障碍。盘玉二人在姬本灿的帮助下,很快把日常装备购置停当,一些在贺州购买不到的特殊装备则让蓝刀在昆明置办,打包发往兰坪县城。其实购置这些装备没花两天时间,但鹿昆从独龙寨到达兰坪却是件很费时日的险事,他带着熊皮整整花了五天时间才到达目的地。
那时的兰坪还没有通机航,也没有高铁和国道,丰华机场的建设要等若干年以后,大家只好从桂林取道昆明再到大理的航班,继而转乘311省道,花了将近两天的时间才到达兰坪自治州所在地金顶镇。鹿昆和熊皮早已等候多时,见到盘龙、玉刀、上官青衣和姬本灿的第一眼,鹿昆厚实的双臂就拥上来,逐个把三人抱满怀,暂别的思念和再次相聚的喜悦久久不能散去。随后,盘龙把三位大师以及支沃若、回弓错引见给鹿昆,鹿昆恭敬以礼,内心欢喜。
寒暄过后,大家入住于兰坪酒店,按照事先的安排半个月之后才能启程,必要翻越两道垭口,穿过茫茫密林雪地,还要体味具有本地特色的人马驿道才能看见依傍于峡谷河流边的独龙寨。
上官青衣发现时下的兰坪与想象中的不一样,于是问道:“兰坪根本看不见雪,所谓大雪封山从何谈起?”
“嘿嘿,这才哪到哪。”鹿昆微笑道,“你没看见东西边的玉龙和碧罗雪山吗,而独龙寨还要从此往北一百多公里,海拔超过4000米,那里才是雪的王国。”
“我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没那么简单的,启程后得按我的规矩来。”
“你的规矩?”
“此去山高路险,不是闹着玩的,有雪崩、塌方,还有浓雾碎石,处处都得当心。”
“听说兰坪的罗古箐和大羊场不错,下午带我们去看看呗?”
“那是自然,放飞下心情也是不错的选择。”
......
鹿昆深知,上官和支沃若就是个玩主,到哪都不会放过闲暇的时光。这个季节罗古箐和大羊场应该有马,骑上马在草甸上纵情奔跑恣意挥洒该是有别于南方的最大乐趣,就怕这两位玩主还不会骑马。
“两座雪山就不要去了,说什么我都不会答应。”
“封口倒封得挺快,那这半个月的时间你得带我们好好逛逛。”
“这里景色优美,景点众多,我都安排好了,每天都有,等时间到差不多就被你们一扫而光了。”
“看你还挺上心,本姑娘暂且饶过。别忘了还有我这位好妹妹,否则刀哥可不会放过你。”
“那是,等你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找我便是。”鹿昆咂吧着嘴暗笑,卑躬屈膝的奴才样子,把在场的众人逗得大笑。
兰坪县隶属NJLSZ治州,是中国唯一的白族普米族自治县,地处中国西南边陲怒江、澜沧江和金沙江三江并流世界自然遗产核心区,为三江并流区旅游通道的中心驿站。鹿昆选择在兰坪集中自有考虑,一来可以让大家先期适应当地的气候调整状态养精蓄锐,如有严重高反者就留下送医,二来便于信息沟通,虽然那时的兰坪已有移动通信,但并没有覆盖全州全境,与盘龙的信息交流正是在到达兰坪后才能做到,而与寨中的沟通全靠人员的路途往返传递,是最近的地方,三来在兰坪有滇西北最好的马帮,一众的装备运送比起用人力更为安全有效。
门外无人问落花,绿阴冉冉遍天涯。受孟加拉湾暖湿气流和北部冷空气影响,兰坪全年多雨,在雨水的浸润下,暮春时节的兰坪已然到处绿意峥嵘,虽然不能领略镶嵌在高山断崖中的湖泊风光和一日四个垂直气候带的变幻,但整日徜徉于绿树林间,草甸花丛,流连忘返的同时开拔的时间却悄悄临近。
这日,鹿昆告诉了启程时间,马帮的领队也和大家见了面,一应装备整理妥当后,当日中午开始向独龙寨进发。鹿昆说,此去还有一百多公里山路,汽车开到瓦卡便不能再往前,大家只好略带新奇地跳下车,跟随鹿昆走进山间。鹿昆还说,暮春的山间到处都有的旱蚂蝗早就苏醒过来,它们会躲在石缝、树叶和腐植层中,专门偷袭那些自以为是的人,虽不致命但恶心烦人,所以一付好的绑腿非常有必要,也不要因为好奇而去抚摸或者采摘植物的叶片,像荨麻之类的植物叶片就带有刺毒,一旦被刺则麻痒难耐,好几天才能消除,还要手持登山杖,时刻打打路经的草丛和绿枝,所谓打草惊蛇赶走那些蛰伏的毒物,如此这般才能比较顺利地进入密林雪地,体会由亚热带潮湿环境进入寒温带冰雪消融的变化。
曾经有一只蚂蝗突然从树叶上掉落在上官青衣的左手套上,顿时出发时被鹿昆烙印于心中的惶恐被瞬间放大,令她手足无措地发出尖叫,紧蹙的蛾眉盯着不断蠕动的蚂蝗,继而想要哭出声来。大伙都被她的惊叫吸引过来,看见恶心的蚂蝗那么小,却把一个不惧虎狼梓蚕的巾帼女流吓成梨花带雨,想想还是散了开去,玉刀还不忘补上一枪,这么大一条,我可帮不了你,说完冷漠地走开。上官青衣无着,只好自己拣了根干树枝把蚂蝗挑落,这才默默地跟上大部队,一付委屈孤苦的模样甚是让人爱怜。
这是一条由瓦卡前往独龙寨的山道,海拔不过3000米,因冰雪消融山道上已不见雪迹,只在山石的阴暗处和背风面可见,但这已是了不得的发现,两位女将开始欢声雀跃。然而渐起的雾气逐渐把视线阻隔,在山风的助澜下蔓延到脚底把众人包裹,一时只有十几米的视距。再往右看,万丈深谷就在脚边,翻卷的雾气偶尔隐显出崖底,立马一种深不可测的临渊感袭满全身,令人不寒而栗,又兼细雨飘忽,直叫人生死两重。
鹿昆走在最前,熊皮殿后,他要求大家尽量少说话,以免崖壁的碎石因话音的震颤而突然崩坏滚落,否则豆大的山石从高空坠落,砸在人的身上宛如驼鸟蛋,这个时候就要反应迅速,尽量贴近崖壁内侧,求菩萨保佑了。此时的心境哪还有罗古箐的策马奔腾和山羊咩咩,新奇的感觉、只能一往无前的无奈充斥于每个人的心田,化为力量和勇气在雾霭间传递。
走出山道已没有了路,但见草甸的前方是一大片的原始森林,雪线出现,从草甸的边缘延伸入林,根根竖立的林木也不再纯是绿色,像一个个身着银袍的卫兵排列在山脚,衬托出远处皑皑白雪包裹的山峰,巨大而耀眼。鹿昆说,走了近三个小时的山路,不能停,还要在雪林中走上那么一段,晚上在等谷山哨所过夜。
“大不大,能住下这么多人?”有人问道。
“哨所是专供马帮和巡林队员休息的地方,我们也可以住,住个几伙人没有问题。”鹿昆回道。
“晚上冷不冷?”
“在房子里又有睡袋,还怕冷?”
“再生起一堆火,保你暖烘烘,懒洋洋。”
过了草甸,大家进入雪林,通往独龙寨的小路已被雪掩埋,白茫茫根本分不出东西南北,雪面圆润,了无足迹,山林耸峙,万籁俱寂,想来自己的这伙人是今天的头一拨过山客。
及至踏入雪地,齐膝深的积雪一下子把整个人吸扯住,三位大师不免大笑出声,姬再春抓起一把雪抛洒于空,随即呤道:心情激动,想是看见了雪,心口温暖,必是又年轻了一岁,哈哈--
上官竹被姬再春孩童般的举动感染,老脸一甩脱口而出:寒更传晓箭,清镜览衰颜,隔牖风惊竹,开门雪满山,哈哈哈--
米一早抢先一步,从积雪中爬出站到一棵雪松下振臂狂呼:风雨送春归,飞雪迎春到,已是悬崖百丈冰,我们都在俏--,继而双手摇动,树雪纷纷而落,米一落荒而逃,扑通埋入深雪不见。
这是属于三个老家伙的时刻,几个年轻男女跟着瞎起哄,一时雪花飞撒,笑声穿云,连那高翔于天空的雄鹰也不免回眸。鹿昆只好一屁股坐在雪地里,咧嘴憨笑,任凭激动的心绪沐浴在难忘时光的悄悄流逝中。
等谷山哨所坐落在林地的空旷处,已是暮色裹身的哨所悄无声息,唯余大雪缠绕,直到长短不一的喘息声临近,才又爆发出好客的容颜。一伙人确实累了,被搀扶着的三个老家伙各自捡了处石墩坐下,红扑扑的脸颊依然灿烂。在熊皮的操持下,不久一堆篝火熊熊燃起,那久违的温暖开始在哨所内流淌。等谷山没有传说,鹿昆憋了好久也没憋出个所以然来,不然再寂冷的寒夜、浓厚的睡意也不能止住那一颗颗冲动而向往的心灵。支沃若倒是问了个大家都想问的问题,她问,看三位大师的辛苦,何不用了三足乌驮了去,何必翻雪山过垭口,太危险。鹿昆笑答,弟妹倒是聪明得紧,但三足乌只能驮一个人,三位大师在与独龙缺乏心灵契合的情况下绝对做不到百分之百的安全,要驮两个人不是不可以,但负重驮行危险系数更大,空中不比陆地,如果遭遇强气流,我命休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