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红心底清楚,那些男孩子看自己的目光,又怯又掩饰不了。
若是遇着些长得清秀,比较讨喜的,她和小倩两个人也会故意逗弄人家,问人家谈恋爱了没有呀,有喜欢的姑娘没有,有时甚至还要说些极其出格的话,男孩子们会羞涩得从脸颊红到脖子根,她知道,男孩子们心底是欢喜的,背地里也会拿她和小倩开心。
马上开学了,来店里理发的,多是学生,排着队呢,忙不过来。周宏是今天来得最早的一个,小红见他,面孔生,记忆里以前没见过的,李岩刚走没一会儿,他就到店里了,长长的头发,鼻子高高挺挺,神色有几分阴沉,穿有破洞的牛仔裤。一走进来,他也往小红身上看了一眼,不过不是那种躲闪的眼神,大大方方的。
小红问,“洗还是剪?”
周宏懒懒散散地说,“你们这里,剪头发都不洗直接剪?”
小红说,“不是,我看你,头发那么长,以为是故意留着的。”
周宏说,“我也不想剪的,可是,要开学了嘛,我留了很长时间才长这么长的。”
小红说,“挺好看的,剪了可惜,先洗。”周宏坐到洗头椅上,小红从壁橱格子里,拿一块毛巾,围住他脖子,卷到衣服里面,吩咐他躺到上面,头往后靠了靠。水很温热,小红的手指很纤细,抓挠在头皮上,舒适得想把眼睛闭起来。小红身上的香水味,也是清清淡淡的,若有若无,像一阵桃花树下的微风,在明媚的阳光里。
小红一面在周宏头上轻轻地抓挠,一面问,“刚上初一吧,以前没见过你。”
周宏说,“初三了。”
小红说,“转学来的,以前在哪读?”
周宏说,“水城。”
小红说,“那里条件好啊,怎么会想着转学来这里?说着,开始放清水给周宏冲洗洗头。”
周宏说,“我读不成书的,哪里都一样,来这里,也就是为了混个毕业证。”
小红说,“看着你挺聪明的啊,怎么会说读不成书,莫不是在那边惹事了,才转学过来的?”
周宏笑了笑,神情里流露出一丝苦涩,没说话,小红知道,自己猜对了,拿了块毛巾,在他头上揩两下,递在他手里,要他自己揩干,转身过去拿了剪刀,立在镜子前面的转椅旁等着。周宏坐过来,她给他披上浅白色的罩衣,拿梳子往他头上梳了几下,朝镜子里端详了一会儿,问他,“剪成啥样?
周宏说,剪短就行。”
小红熟练地挥动剪刀,随着咔嚓咔嚓的一声声轻响,一溜溜黑发顺着罩衣往下滑落。周宏往镜子里看了看,目光又低垂下去,心底蓦然浮现出一个女孩子的身影,两年了,他在木冲沟也生活了两年,这两年里,没有什么特别不舍的,要说有,也就是那个女孩子了。她是隔壁班的,两年了,他没跟她说过一句话,只是远远地看着,把她放在心底。一开始,他就知道,自己胸中那一腔热情,注定是无望的,所以也从来没有去打扰过她。听说她成绩很好,她父亲死于几年前的一次矿难,她母亲现在是矿区副区长的相好。
小红见他心事重重的样子,问他,“想什么呢?”
周宏舒展开眉头,笑了笑,说,“没想。”
小红说,“我一看你那神情,就知道,在想心事,你瞒不过我。跟女朋友闹别扭了,还是?跟我说说,女孩子的心思嘛,我了解,可以帮你出出主意。”
小倩在一旁,拿着吹风机,也是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刚冲完碎头发的一个男生说着话。那男生目光穿过镜子,来回地在小倩身上逡巡,看得小倩都有些不好意思,赶紧替他把头发吹干了,转身去忙,把那样肆意的目光,避在了身后。这男生叫刘阳,去年就毕业了,成绩烂,没考上高中,这一年来,都在街上闲荡。每次来理发,都要跟小倩纠缠,小倩对他,向来爱搭理不搭理的。
刘阳见小倩有意躲着自己,转过椅子来,朝小红说,“小红姐,你看,我对她那么好,她对我,却一点都不上心,洗头发,剪头发,吹头发,都那么敷衍。”他的目光,在小红身上,倒是不敢那般肆意,小红毕竟是李岩的女人,要让李岩知道了他那么不检点,肯定没好果子吃。
小红说,“刘阳,你别瞎喊,谁是你姐?你初中就补了三年,今年都十八了吧,我才十七岁呢,喊得我那么老。”
刘阳说,“你懂个啥,叫你一声姐,那是对你的尊敬,跟年龄没关系,叫你姐,你也还是十七岁。岩哥是不是又去昭通了,刚才我去他那里,打算换个反光镜,他不在。”
小红说,“不是,到他姨家去了。”
刘阳说,“去做什么,啥时候才回来?”
小红说,“晚上,他带西瓜回来,他老姨家自个儿种的,你也过来玩,我请你们吃烧烤,西瓜泡啤酒,还在老地方。”
刘阳目光落在小倩身上,问,“她去不去?”
小红说,“要去的。”
刘阳咧嘴一笑,说,“那我肯定到。我跟你说啊,小红姐,为这事,你替我多操着点心,要成了,我请你们,到三回头宰羊吃去。”
小红说,“得了吧,这话,你都说了多少遍了,你要真有那份心,改天先请了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