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们能顶在前面，骑兵队伍一定能减少不少死伤。呼少晏冒出这个想法，紧接着就把自己萌生的念头掐灭，他不能这样想了，这些人如今已经是世子的财产，这些人的后裔中也许会诞生真正的战士..不管其中混杂了多少日耳曼人还有刚被命名的斯拉夫人，他们就是一个头领的财产，这笔钱挥霍干净之前，哪怕是左谷蠡王，也无法随意驱逐自己的儿子。

呼少晏很想让这些炮灰一般的牧民顶在接下来更为残酷的战斗的正面，但世子也在这些人的队伍之中，他无论如何不能开这个口，伤亡两三成还没有根本动摇的牧民们从来没有如此高的士气，他们如今还要跟着大部队缓缓移动，去把最后的阵线填补。

“不难想象，这儿在未来将会有一片渔民定居。世子你封给他们的毛躁土地将会将这些人变成渔猎民族，不同口音的人将会成为一个新的民族。曾经许许多多的种落最早就是这么形成的：几个开明的领袖因为险恶的环境而合并。”

克鲁伊塞这个十六七岁的小男人貌似见识蛮广。也对，一个自小被抛弃的少年如果只存着理想，那么他当不上百人长，也成为不了部落里最好的掷矛手。

“或许以后会有青砖铺砌的仓库和稍稍整修的土路，最后是人烟寂寥的市集..没办法，这里哪怕兴旺起来，也不会有几个商旅愿意来。到时候我们只能自产自销，匈人有了一个大后方，却称不上是粮仓储备，渔民仅能自给自足，还是南边好啊，这儿都是穷山恶水。”

说着说着，克鲁伊塞就用起了阿提拉听不明白的土语。后面几句孩子都没有听懂，但这个青年的话外音还算明白——给了这些人安逸的生活容易滋生懒惰，而现在孩子应该指挥这些人跑步跟上大部队。

阿米尔的战死和两千匈人王帐士卒的损失让所有人心里不安，野战近乎没什么对手的匈人被一群蛮子以近身作战的方式压制了..低防御的轻骑兵近战的弱点充分显露出来。和东方往往结阵抵御骑射和散击的扎甲步兵不同，这儿的北方蛮子也喜欢的浪战，他们天生野蛮，对轻伤有着极大的耐性，偏偏匈人流浪到这儿，没了铁簇箭，骨箭、木箭成为主流，难以造成有效杀伤。

阿提拉看了他一样，将黑云旗帜递到他手里。克鲁伊塞一愣，就见孩子慢慢地嘱咐着：“拿着旗帜站在后面，谁敢跑，你就砍他。压住后队。”

孩子的想法很简单，或许克鲁伊塞带着一百人站在最后严苛执行军法，就能叫承受惨重伤亡的士卒不至于溃败。他自己站在队伍最先的位置，等到冲锋的时候挥舞鞭梢，这些“士兵”就会跟他一起上。

但人性总是趋利避害的，哪怕你给了这些人赖以生根的家园，也不要期待这些人会把得来的第二生命捐躯在这片连名字都还不曾有的冰原上。

“世子！”克鲁伊塞只来得及喊出这一句，孩子已经打马走开。那一匹小马也正对准了孩子的身高，背高才四尺，孩子双手一趴，往上一跳，就能爬上和自己一般高的马背。把轻轻的呼喊掩埋在暴雨之中。

这场雨不会下得很长，弓箭、十步以外的投矛，将纷纷失去准头。和那些食人强盗倒是如出一辙，北方海盗的头人带着几个愿意为他的举盾的同伴率先冲入人海里。原本因为阿米尔的战死而阵型混乱的匈人队伍被一拨冲垮，呼少晏生力军的加入才让匈人稳住阵型。在瓢泼大雨中，隔着五六步一箭射中一名蛮人的呼少晏命令麾下士卒一起呼喊：“下马！”

“下马！“下马！””渐渐地，善于从大流的人们形成一股磅礴的浪潮，无形中提振了士气。匈人语法简单没有文字，哪怕后来加入的其他民族都能掌握一二，原本骑马的有甲的匈人纷纷下马，持刀步战。

等到雨声渐低的时候，五百步的路程才被阿提拉领着牧民拖拖拉拉地走完，人们总是在一番厮杀之后走走停停，不愿意高强度持续拼命。

但孩子鞭策他们，用稚嫩的声音撕破雷鸣雨幕，告诉他们只要跟在他身后，只要乐意在战场上流血，愿意给每一个没有资格无偿领到自家帐篷的牧民换取一顶帐篷，允许每一个在此战活下来的人拥有一张猎弓和不少于十支骨箭；给战死的人其兄弟妻女一整只羊或者死牛。

阿提拉自己拿不出赏赐不要紧，他们带回了右谷蠡王家的二女儿，匈人东方青旗不缺这几千头牛羊，想必一个爱着女儿的老父亲愿意出一点点血，来犒劳血战的将士们。

混在人群之中的帕拉茶朵一点儿也不开心，她质问声声，说自己凭什么要和这些一身臭味的贱民一块走，为什么不给自己匀一匹马，派一队精锐士卒把自己远远送到安全的地方。

可牧民队伍里没有马，唯一的小马，被阿提拉骑着。接着是后队掷矛手的一百匹左右的驮马，这些跑不快的马儿负载的是储备物资，不多的弩箭、投矛和小圆盾。

于是女子拼命往前挤，想要靠近带队的那个孩子，要他调拨保护自己的人手，可五百步的距离不过是一次午饭的时间..他们走的很慢，有时候甚至一步一顿，造成了人挤人的现象，刁蛮任性的女人找不到队伍中的小小身影。

阿提拉需要照顾这些瘦弱的牧民。但眼看着到了战场只有二十步位置的时候，克鲁伊塞在后方吹起牛角号。而阵列之前的五岁孩子学着呼少晏，叫排头几个日耳曼黄须的汉子把他说出的话用最大嗓门喊出来，第二列的要跟着喊，不喊的战后没有战利品分配。

就这样把简单的命令一层层传递到队伍末尾，这则叫克鲁伊塞听了心惊肉跳的命令是这样的：

跟着我冲锋，凡是故意落后我二百步以上的会被督战队处决，只要我还在前面，任何人不得后退。

这是一勇之将的做法，倒也适合这个不大的战场。曾经的蒙杜克大王在少子时代也是这样撕破哥特的阵型的，但对于一个五岁孩子而言，风险极大。一旦对方盯上了他，这么显眼的小小人儿几乎躲不过暗箭。

“下雨天救了你，世子。”克鲁伊塞长长地叹口气，雨天投矛手不必行动，而他现在又是督战队，只需要看着平日里看不上的牧民们披荆斩棘，用鲜血给正面战场开出一条道来。

大概这次四五千牧民，至少要有一半长眠在此地了吧？克鲁伊塞心中默默地想着，只要不是那么害怕，人们就不会溃逃..因为多数牧民找不到回去的路；而单个溜号，在朔风狂吹阴晴不定的北地，无异于自杀。想要在这儿活命，就要用自己的双手砍出一条血路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