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处战场,没有一处打开局面,反倒是随着阿米尔在开战伊始因为被马颠下来摔伤了腿,两千王帐卫队在三千多北地蛮人面前渐呈劣势。
这些扎甲骑兵从没想过自己身上本来也就样子货的皮绳穿扎的甲胄会如此脆薄如纸,迎面十来步飞掷过来的短标枪有如此可怕的威力。像曾经打败克拉苏的帕提亚骑兵一样,这些擅长投掷的带盾步卒简直是非冲击骑兵的克星。偏偏匈人没有全身甲、没有马铠、没有头盔,因为那是万人长以上的专配。
缺铁的匈人没有办法把稀缺的金属耗在防护上,他们武器的杀伤力尚显不足呢!
在一处冰河冲积的四散的荒摊上,自东向西的河流经苔原以北的平原丘陵,向东流进波罗的海..这是北方蛮子波罗的人的命名,务实的罗马人提到他们不曾见过的事物总是充满美好的想象。事实上,冬青树和乌荆棘拦住了无人修葺林间小路,跑马半天看不到一个活着的生灵才是这儿的常态。追击到此的匈人也没有退路,他们必须要在三个昼夜之间完全击溃对手,不然,无处围猎的匈人也要在撤退的路上遭到非战斗减员。
阿提拉好不容易才在庸人之间建立的一点威望将丧失殆尽,还会大大打击蒙杜克在四王之间的声名。
谁都不能在这儿失败,纵横北地的匈人不可以输在一群逃亡奴隶组成的亡命之徒手中。督战的阿提拉催促着他刚刚收服的牧民们上前,战斗搭成了可怕的消耗战。一根长矛上穿着两个肥仔,五岁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它被两个凶相毕露的人用身体拗断。
和上次的经历一样,这些不灵活的胖子是真正的疯子。它们不在乎自己的命,看别人都是粮食,永远饥饿,永远畏寒不耐热....行走的蝗虫看似虚弱,在拼命为自己训得新食物之前却有着无可估量的顽强生命力。
“世子,战斗就是这样残酷的,也许一个罗马时都打不完,这儿大概有两千强盗,三千以上的北方海盗。即便换成大王亲自来,也要两万以上的军队,才能在一个晌午之间将这些人击溃。我们的兵力占不到多少优势。”当阿提拉的长矛上串着两个人的时候,克鲁伊塞将孩子从前列位置拉下来。
他不可以再向前了,那些是消耗品们站的位置,不是将军的、更不该是世子的。
“一场战斗往往就需要这么消耗,这是任何人改变不了的。牧民们攻坚能力低下,如果我有哥特人的铁甲或者罗马将军的锁子甲,我也愿意去冲一冲。”克鲁伊塞背后还有十一根投矛,可这个青年不愿意浪费在这些只有一腔蛮勇的杂兵身上。
“世子能做的已经足够多。”他安慰着孩子,叫他不要把注意力都放在数十步外的绞肉机上。人挤着人往前顶,又在劣质的武器挥舞下不断留着血,许多人在嚎叫,战场上充斥着鬼哭狼嚎的声音。没有人指挥他们,往前冲的人只知道退后就要担负罪过,向前却有可能逃避死亡。肥胖野兽们的疯狂没有压倒他们,因为世子找来了一面旗帜,克鲁伊塞看了几眼,找来麾下一个精壮点的士兵,在后队高举着。
“落后旗帜一百步,军法处置。”克鲁伊塞挥着马鞭,再度扔出一根投矛,将几乎整个身子嵌入阵中的强盗穿喉。
他没有上马,而是将阿提拉再度往后拉。等到前头的士兵只能看到风中的黑云鹰旗的时候才停下。按理说只有左谷蠡王蒙杜克本人亲授的使者才有资格打出代表整个部落的旗号。但呼少晏偏偏就在战前把旗帜从阿米尔手里拿来,放在新主人的身后。
当孩子对战局的僵持手足无措的时候,呼少晏在阵后远远地看见了,数十个骑手驰入后方的牧民队,“最后三列出阵,去驮马背上拿酒囊!”
用羊皮做的酒囊就这样被放下武器化身补给队的牧民们拿着,救火一样往前头泼洒,友方都是背对着他们的,只有敌人会迎面向着他们,同时双方的阵列从纵向变为横向,数千人在这片十罗里之外就是海滩的冲积平原上忘我厮杀。
“世子,安达菲尔。”孩子的精力还是没有成人那么好。阿提拉显得病恹恹地,因为长途奔袭需要在之前吃饱,一旦开始赶路就要空腹。他们一昼夜来来到这里,克鲁伊塞不得不拿着叫人感兴趣的话题引起孩子的注意。
战场上处处是未知的危险,可不能在这里睡着。
那个暗金色甲胄的古代希腊装束的斯拉夫人实在是太显眼了,这儿没人戴头盔,偏偏安达菲尔的头盔还有护鼻,金色的垂挂一直连到他短小的鼻子下面,厚厚的嘴唇上方。这个狮子鼻的男人短粗的鼻头被压得扁扁,居然就在距离他们不到百步的位置上。
克鲁伊塞指着他,这人同样看到了他们。明目的阿提拉甚至看到这个浅灰色胡子的男人阴冷的笑容。同时,刚刚获救的女俘虏、右谷蠡王家的二女儿帕拉茶朵发疯也似的大叫起来:“就是他!就是这头畜生,他、他活吃了姐姐!...呜呜呜.....”
克鲁伊塞的掷矛手按住了发疯的匈人姑娘,至于这个未曾出嫁的女人是否守住贞洁....这不重要。重视贞洁的政权大约在世上已经不存在了。最重视妇女贞操和美德的罗马人随着王政时代的衰落、随着一家一姓的罗马王庭的多次易主,那些因循守旧的大人们也跟着历史一道,被扫进了没人瞧上一眼的尘灰里。
而草原上是最轻视身外道德,最重视生存的地方。兄弟的孩子如果改名换姓,那就是你自己的孩子。帕拉茶朵不会因为这由于任性导致的麻烦而承担后果,她会嫁给另外两王的儿子,不算幸福地度过一生。出嫁之前的王女,倘若是受宠爱的,那么这一段日子才是她一生最幸福的一段时光。
阿提拉看了眼比他大十岁的刁蛮女子,再看了看稳步朝这儿逼近的安达菲尔,用随从递过来的短矛指着这人:“他准备撕破我们的阵线,冲过来抓住我吗?就像抓住她一样?”
克鲁伊塞的目光从那个发疯的女人身上收回,她已被士兵控制住,却还是像鸭子游泳一样挣扎,强盗的头目应该给她留下了深重的阴影。
“是的,他打算执行斩首行动。擒住我们的主将。”克鲁伊塞本想笑着回答,但看到孩子脸上如冰块般严肃,那些未曾绽放的笑容立马就被冻住。阿提拉的严肃感染了他,一块被泼了泥水的画布,再好的彩绘油工也会被浆洗完全。
“他在慢慢撕开我们的阵型,他身边的人越来越少,敌人数量只有我们的五分之一,甚至更少,如果是同样数量的匈人马队,大概这个时候已经可以追逃了。”克鲁伊塞笑着,或许有些天生的军事家就会在观察上无比敏锐。但一个孩子不论是否先天带有某些未知的天赋,后天一定需要某些知识理论的灌输。
可孩子却严肃地摇摇头:“我们不能总盼着手里随时满把的精锐。就像曾经的我一样,没有多少底气的人随时可能被逼到悬崖。阿米尔训练我的时候叫我看鹿,他打猎却不怎么用弓..族里的弓手太多了,这个强悍的战士会布置陷阱,用那把很长很长的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