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这样获得这些好将士的。”既然要谈联盟谈一块作战谈流血的事情,自然少不了一场篝火晚会,这集会是自发的,北地来的蛮子自发地坐成一窝,把那些凶相外露的本地人排挤在圈子外头。
他们禁止任何还在生嚼不知道什么肉类的贪吃怪物坐到他们周围,这样会给他们带来不安,就好像他们这些盟友也是储备的食材。
而这些本地人无一不肥胖过头,嘟囔的肥肉稍微动一动就颤抖,人人罹患可怕的水肿和红眼症,人人有极其可怕的、随时向身边人拔刀猛砍的暴躁倾向。
焰火晚会并不令双方士兵开心。而遭到冷遇的强盗们则用眯起来的小眼睛怒视着这些外来的客人,愈发放肆地大口嚼着那些生肉,望之令人作呕。
奥吉托古就把点着火的木柴隔着二十来步,准确地砸到火堆里。
“我保证,现场的每一块肉都是近几天从山里猎的,也许某些运气不好的能吃到一个月以上的陈货...”这个人龇牙笑了笑,涣散的双瞳显得愈发恐怖。他大口啃着半生不熟的羊腿,用发白的面孔看着两拨压根不愿意靠近的族群。
“你们的祖上有至少一半是不打不相识的,我的队伍里有不少来自北地的人,也有匈人还有曾经跟着匈奴一起流浪过来的奴隶。”
“我为什么要叫你们荤素不忌,是因为匈人往往在冬天之前会对林子之外的雪原南部进行一次扫荡。在开阔地带,除了哥特人和罗马人,没有谁是这帮马背上民族的对手。”
他斟来了酒,这酒也是去年冬天在匈人送亲队伍那里头抢来的。放在粗糙起皮的木桶里,冬季上了冻,春天化开了就能喝。
谁也不会计较什么有害与否的问题,强盗们谁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明天。但明天只要能如期睁开眼睛,世界等待他们的只有刀兵和血战。
“你猜的没错,我只有两三千人。因为北方只能养活这么多人,多了,就要叫风雪把多出来的人掩埋掉!”奥吉托古放下半熟的羊腿,和客人叙话。派希列维昂人首领到现在没有说过一句话,到手的肉也不曾咬一口。
晚上的风雪吹得愈发叫人心头畏寒,分叉的红色河流带着上游的水汽和料峭的寒意从雪谷冲积而下。一年四季,这儿多是万木凋零,只有冬青散发着百无聊赖的光泽。正因为它们翠绿,而徒然遭到本地居民的砍伐。
哪怕是地中海能热死人的夏季,那些候鸟也不乐意来这里栖居。这儿连蛇都会冻僵冻死连水禽都不敢在食物不足的时节随意生蛋。
奥吉托古用一句话打消了海对岸来人的战意——这儿没有什么富裕人家,罗马在遥远的南方,骑马逛上一个月也到不了的地方。这儿只有他们、还有稀少的已经变成强盗们盘中餐的本地居民,最后是他们惹上的匈人。
“但匈人那儿有小麦,听说在十多年前,那儿来了个希腊人,把南方海岛的作物带到了北地,又是什么选育良种..那些事谁晓得,但这些匈人部落在一天天壮大。”
当他发现这些盟友昏昏欲睡或者即将拔刀对峙、像出卖曾经无数个“朋友”一样,要将他转手卖给匈人的时候,奥吉托古脸上没有半点恐惧的颜色。哪怕他的部下远远弱于这些北地来的蛮子。
“那又怎么样?难道我们北方大陆的气候能种那些麦子吗?我们那儿冬天永远河水长流,半边是冻住的、半边是混着冰渣的。更北一点的地方一年一半的日子见不到太阳,什么作物能活,那才是个笑话!诺登叫我们拥有摧毁任何文明的武力,也就剥夺了我们的享受机会。甚至把槲寄生扔给我们,叫那些德鲁伊喜欢的林草在有光的地方肆意生长。”
终于,蛮子首领愿意说话了。或许在两千年之前,这些人南下的祖先们就已经从埃及和赫梯那儿夺走了成熟的庄稼。但河谷之中孕育的养分北地根本不具备。
“我们有红门兰,”首领拿着一片红色的小花,那花肆意地铺张着,叶片极大极窄而茎叶和骨朵极小,是某种极端生长的象征。这朵寄宿在首领外甲上的小花蔫吧着,落在常年嗜血的人的手里。
“我们吃堇菜,你们大概不会吃得惯,是味道极苦,漫长黑暗来临的时候,我们嚼一嚼,就像吃草的马儿一样有了精神。”
奥吉托古看着他,将手上珍藏的一整块抹了蜂蜜的烤鸡递过去,那块整鸡通黄油亮,不只是是蜂蜜,连野猪都油脂都涂抹在划开的刀切缝隙之内。
这确实称得上在这片食物稀缺地域的美食。首领接过了它,就见奥吉托古在火上燎着切肉的匕首。
“我知道,你们那空气里很少有我们这边的阴暗、腐败和潮湿..这儿湖泊太多了!走一路就要绕一路,但正因如此,我们才不至缺乏水源,我们找来了麦种,日复一日地叫战士挑水浇灌它,向我们不信的上天祈求雨露甘霖..你知道,我也曾经学过文字,了解那些神神道道的把戏。”
远处起了雾,而他们这儿在生火,白天差点被杀掉的绿头巾的男人撒夏跑了过来,在奥吉托古身边蹲下来,耳语一阵。
雾色四合,周围是一片湖泊,两处湖泊中间,有一片狭隘的泥淖地,现在那儿有不少结冰的小水坑,奥吉托古相信:即使匈人的前哨摸来这儿,也要在复杂的地貌面前裹足。
“这里再靠南一点,太阳能照到的那个坡顶,矢车菊曾经被种活过。”奥吉托古猛然站起,很难想象他现在的语气是一个杀人不眨眼的强盗头子。其中对栽活一棵树、培育一株幼苗的渴望超过了一个受雇干活的园丁。
但北地的蛮子们兴致不大,这些好厮杀的海盗不会种地,哪怕有人按着头告诉他们春天种下一粒籽,经过夏天的劳苦,秋日就能成熟收获,他们也不会对田地动半分该有的心思。
如果一个波罗的人一天没有香料刺激,他们这些人口稀少的渔猎民族就要发疯;而如果一个北欧海盗忘记了如何劫掠,他就要被曾经同伙一人一斧头砍死,并践踏其尸体,认为它数典忘祖,抛弃了曾经一以贯之的荣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