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北方黑旗和东方青旗各自获得了十万以上的人口,蒙杜克大王用草绳拴着那些背井离乡的老幼..左谷蠡王前夜倾巢而出,四五万人的部众毫不讲理地突袭了阿瓦尔人剩余的部落。
而本来因女儿失踪看似闹僵的右谷蠡王奥克塔尔这次以极高的默契回应了蒙杜克,三万的青旗部落从阿瓦尔人南方出兵,绕道改东,以大迂回的形式分别从东、北两面配合西面主攻的北方黑旗围歼了剩余的阿瓦尔人。
战斗仅仅持续半日,阿瓦尔人死伤三千,叶河上游血红一片。超过四万战士的两个阿瓦尔部落的头领自尽,其剩余人口被两个匈人大王瓜分。
蒙杜克慷慨大方地把近二十万人口两家平分,契丹人后裔的奥克塔尔开心地将近十万战俘带回自家营地,阿瓦尔人本来就是近亲..可马扎尔人已经变成了匈人的一部分,这些阿瓦尔人却打着各自的旗号,选举大汗...等到他们来了,可笑地将“大汗”改为“小汗”和“头人”。
但马刀和征服者的意志没有给予饶恕和怜悯。队伍浩浩荡荡地凯旋的时刻,有两个人几乎把不开心写在了脸上。
一个是三王子乌勒吉,这位非蒙杜克亲生的儿子被取消了征召马扎尔人的特权,如今只有两千出头部众的他面色不愉。左谷蠡王显然没有把传位的机会留给他,甚至不丢下一丝诱饵。
至于另外一个不开心的,则是大王子庭木越哩,三十有余的汉子在马背上捣敲手工活,一刻也不肯停下。
这次战斗由他主攻,头一个上,自然招致阿瓦尔人激烈抵抗,庭木越哩四千下属死伤一千有余,等到正午日头一过,眼看被包圆的阿瓦尔人就这么投降了。蒙杜克一句安慰儿子的话也没有,更没有任何补偿。
失了部下就是失去了地位,马背上的庭木越哩往口里不住倒酒,这些低度数的酒水偏偏不能麻醉失意者的精神,只能叫这个王子变本加厉地鞭笞部下。
另外几个千人长麾下的百人长居然跑到呼少晏这儿来诉苦,说是什么老兄弟见识远、当心将来报复云云,这些人送了几坛苦艾草泡的酒,呼少晏就从阿杜海尔那里回了几坛麦芽泡的发甜的酒。
罗马的酒喝了有害,匈人的酒喝了头晕..因此不儿罕合勒敦禁止小小的阿提拉触碰酒水。
“将来你当了大王,也不要碰这些让人头晕的话事。”看着将士们饮酒的不尔罕说,他很严肃地交待这个问题,好似害怕这些沉醉在低等享乐中的“下等人”污染了孩子的灵魂。
哪怕这个小小的人儿将要在磨砺之中失去纯洁的灵魂,以如此微不足道的代价获得所谓“王者之姿”,足够的心眼、足够的行动力、还有处变不惊的心境、两面三刀主意极多的决断力和过人的眼光。
“营地就在那儿,世子。我不敢带你去我的营地,这儿人多眼杂,大王子在小事上压根不讲理,如果他像二王子那样带着人强闯进来,我们拦不住他。”呼少晏小声地和阿提拉说出如上的可悲事实:他,克罗塔尔还是个孩子,拦不住那些如狼似虎地兄弟,也因为他最弱,这些有本事却在几个龙虎兄弟这儿受了无端欺凌的人愿意来投靠他。
因为他是左谷蠡王和大萨满一致认定的“长生天的使者”,在去年战场上和罗马来的孩子挑下了三四个强盗。这份天生的勇武,许多成年汉子都未必赶得上。
“那是咱们的运粮队,只要一个奴隶能来回为前线部队运十遭,就能摆脱一个奴隶的身份。”不尔罕的声音自另一边传来,他拿着羊骨的节杖,在呼少晏不方便出面地时候,他这一身打扮叫这些奴隶们不敢随便靠近。
要是一个萨满在这儿有了什么伤损乃至于失踪,罗马人传过来的跋队斩、“十一抽杀律”也要在匈人的土地上生效。
“为什么咱们没有一块定居点呢?我去过很多次阿杜海尔的小木屋,有他为奴隶盖的,还有我四哥的瓦房..奴隶对他们是欢喜的。”阿提拉想到了曾经远远看过去的一排成荫的林木,老四范淖尔布就把家宅安在那处,按理说那一片草木和不矮的围墙、木篱笆更能叫人安心。
“那儿一点也不耐火烧。”不尔罕直接解释了孩子的疑惑,他的见识比蕞音更广,却很少给阿提拉说不切实际的小故事。不儿罕合勒敦说话的时候总皱着鼻子,思考的时候眯着眼瞅着别人看不到的地方。
“再说,匈人很难走向定居。我们迁徙,就是为了和那些融入汉地的同宗兄弟们证明我们会走出不一样的路来,一路上许许多多的部族加入了我们,北方黑旗部落光本部人口就有二十五六万,加上同盟者,我们或许有四十万牧民,生活在广袤的草原和起伏的丘陵上。”
他们看到了阿米尔,这个蒙杜克大王的近卫只在凯旋归来的日子里被允许张扬。他头上扎了北方部落的黑巾,那布条长长的,随着他放马慢慢奔驰随风飘扬着..他的武器很紧地插在鞘里,一柄不怕着急时刻拔不出刀的短矛静静地栖息在这个肩宽背阔的汉子的背上。在山岗上和阿提拉站在一起的克鲁伊塞看到了父亲,只是向前迈出一步,就很好地克制了自己的情绪。
“你可以下去找他,世子没有反对,大王也没有反对一个迎接英雄般父亲的战士孩子的理由。”呼少晏歪歪头,示意克鲁伊塞这是个接近常年不回家的近侍父亲的极好机会。
“不了,大王虽然不会阻止。但逾越了他号令的人总要被嫉恨..再说我们刚刚算是一场不能公开的密谋,这个时候我贸然去接见外人,即便你们不介意,我这个母亲来自高加索山地的淳朴步行战士也不会原谅自己的不忠。”
克鲁伊塞一把将长矛插在地里,“规矩就是规矩。这是当年离开家一年也不回来几次的父亲告诉我的,人人都以为他是部落的英雄,但在这个敏感的位置上,连大王都只是默默记下他的功绩。”
呼少晏看着这位十六七岁已经是百人长的下属,轻笑着点头。
“看来在关键事情上你不毛躁,这是个很好地秉性。活该你们一家都是天生的好战士!”
摸着下鬣须的男人朝阿提拉努一努嘴:“大王回来了,针对右谷蠡王的女儿的救援行动一定会在大胜回来的日子里提上日程,世子只要和不尔罕将大王子推到前面去就好..那位爱着下属妻子的混账,总也要付出他的代价!而世子将收获五岁征讨强贼的名声,还有那个庭木越哩原本的麾下,都将屈身事尊。”
不儿罕合勒敦瞪着这位射雕客,呼少晏想公私两便..却叫五岁的孩子去冒一趟险。不过阿提拉有什么吸引力呢?除了一身不亚于成人蛮力和天生野兽般的战场嗅觉,甚至不能在生活上照顾自己。
但或许,不能做到帮助下属复仇的领袖,也不值得这位射雕客的投靠吧?
呼少晏已经递过了刀,让这柄刀先杀向阿提拉名义上的兄长。这件事必要天衣无缝,蒙杜克不会允许一个自家孩子向自家人挥舞屠刀。而颛渠阅南砍向阿提拉那次却是唯一的例外。左谷蠡王想让这个长生天赐予的许愿机爆出更多的神异来,而孩子往往更好安抚..当颛渠阅南以绝对粗暴的外在仪态向所有人展示的时候,人们不禁就下意识地给这头暴躁的畜生放低的道德要求。
当阿米尔看了看外头欢呼的人群,帮着士卒一起扎好大帐之后,一头扎进了自家帐篷。
“大王?”帐内满是冬日里枯死落木的沉香,马扎尔人上供的。得胜归来的蒙杜克就这样坐在帐篷里,除了两个忙前忙后的女奴,还有两个甲不离身的亲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