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正午,烈日当头,巴黎凯旋大道却是古木参天,浓荫密布,弥漫着一丝难得的清凉。
一辆奢华的马车正沿着大道飞驰,行进爱丽舍宫附近,车夫识趣地勒马减速,缓缓而行,最后停于皇宫大门之外。把门的御林军侍卫揭开车帘,随即毕恭毕敬行礼放行,车中之人的身份显然非比寻常。
进了皇宫,更是一派华贵典雅气象,殿阁错落有致,宫禁庄严肃穆,处处柳绿花红,时有莺歌燕舞。车中之人无心观赏景致,直奔天子日间批阅奏折、接见大臣的福音殿而去。
福音殿外早有一人站立等候,那人身着朝服,气度不凡,原来正是勋国公齐达内。见了马车驶近,齐达内侧过身来,微微俯身颔首,似乎已经知道车中之人是谁,而且执礼甚恭。
马车挺好,齐达内迎上前去,伸手要搀车中之人下来。那人尚在车中,声音先传了出来:“原来勋国公先到了,老夫来迟,让你久等了,失礼失礼!”
齐达内笑道:“圣上召见老公爷和晚生,晚生自当先到,岂有让老公爷等我的道理。”
原来车中竟是普拉蒂尼。他抓着齐达内的手缓缓下车,这位昔年威震欧陆的名将,如今年过七旬,已是须发皆白。
听见齐达内如此谦恭,普拉蒂尼笑道:“过礼啦,过礼啦!你眼下身居公爵之位,老夫却是有罪之臣、白丁之身呐。”
齐达内说道:“老公爷如此说,真叫晚生无地自容,以后可是不敢见您了。”
普拉蒂尼哈哈一笑,和齐达内携手跨上殿前玉阶。殿中走出皇帝的亲随太监,对着两人说道:“两位公爷,皇上正在等着,赶快随我见驾吧。”
普拉蒂尼和齐达内是马克龙倚重的心腹大臣,爱丽舍宫平日是常来的。然而进了福音殿,仍是千般小心,万分谨慎,礼节绝不敢有半点疏失。
法兰西国当朝天子马克龙,年约五十出头,身材清健,面容精瘦。此时他不着冠冕,便服加身,正在殿中踱步,虽是一副闲适打扮,却是眉头深蹙,忧心忡忡。
普拉蒂尼和齐达内看见皇帝面容不悦,更加诚惶诚恐。两人撩袍端带,正要叩拜,马克龙早已摆摆手:“不必跪了。”随即便教左右赐座。
普拉蒂尼奏道:“圣上召见臣等,不知有何旨意?”
马克龙道:“前日德尚奏报,言要领军转攻波兰。此事你们都知道了?”
齐达内奏道:“宫中编发的邸报,老公爷和臣都看到了。”
马克龙问:“你们怎么看?”
两人相视一眼,普拉蒂尼答道:“德尚身为大将,见机而作,避实击虚,亦合用兵之道。”
齐达内跟着说道:“德公所以舍弃荷兰,先攻波兰,用意当是速求一胜,以安国人之心。此乃体谅圣意之举,以臣之见,陛下不必多虑。”
马克龙失笑道:“爱卿误会了,朕向来用人不疑,既然授予德尚征伐专权,自然许他随机应变。”
普拉蒂尼不解,奏道:“如此,圣上何以忧虑?”
马克龙轻轻叹息,指了指龙书案上的一封奏疏,说道:“你们看看吧!”
一旁的太监赶忙拿起递过来。普拉蒂尼双手接过,和齐达内一起恭恭敬敬拆看,只见奏疏上分明写道:
钦命抚远大将军、胜国公罪臣德尚谨奏,为请两战不克贻误军机之罪事:臣蒙天恩,统兵伐罪,国家全军系于一身,敢不肝脑涂地以报。然臣劳师靡众,仅取一胜,前战荷兰未克成功,今战波兰再度失手,以致三军劳苦,至尊垂虑,皆臣昏聩不明所致也!伏乞圣上免臣国公之位,另谴贤能代臣之职,交付有司严加问罪,以昭国家法度,挽臣莫赎之罪于万一。若蒙天恩浩荡,保臣首级,则臣不胜感激涕零!
普拉蒂尼和齐达内看罢,惊得瞠目结舌,半晌之后,齐达内方才战战兢兢奏道:“真没想到,此战波兰竟然未能取胜。不过,不过......”
普拉蒂尼接过话头:“胜败兵家事不期。此战虽然不胜,好在我国军力未损,柏林争胜亦然有份,圣上不必忧虑。”
齐达内回过神来:“正是如此,臣观军报,克罗地亚三战不克,魔笛黯然班师。彼国与我,六年之前曾于莫斯科会盟争胜,岂料今日惨淡如斯。大凡月满则亏,水满则溢,我国军力雄于列国,已成众矢之的。此番会猎,三战不败,德帅纵然无功,亦算差强人意!”
马克龙听了二人之言,“哼”了一声道:“两位爱卿休要给他开脱。此战波兰本已胜券在握,岂料德尚临阵换将,弃用坎特,却以孺子卡马文加代之,以致功败垂成,反为莱万扳回一局。你们说说,朕若不黜罚,何以分明功过?”
德尚阵中换将一事,奏疏并未提及,何以马克龙身居深宫,竟然一清二楚?普拉蒂尼和齐达内听到这里,再也不敢细想,眼见龙颜震怒,只怕严旨掷下,便要问罪德尚,那时军中动荡,更加不可收拾。
齐达内连忙奏道:“德尚固有指挥失当之责,念他多年为国征战,未尝一日稍懈,此番又能自行请罪,可望知过能改。臣起圣上法外施恩,暂缓议其功过,允其军前立功。”
马克龙闻言,颇为犹豫,普拉蒂尼跟着奏道:“临阵换将,兵家大忌,德尚已是前车之鉴。何况主帅之重,远胜坎特区区一将。若是将他撤换,只恐军心不稳。当此非常之时,兵权握于德尚之手,即便不能争胜,至少可保忠心不二。伏乞圣上明鉴!”
两人的奏对说到了马克龙的心里,他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普拉蒂尼和齐达内见了,心底稍稍松了一气。
就在此时,殿外两名太监,各自手持密折,不敢进来。马克龙怒道:“何事,速速奏来!”
两名太监犹犹豫豫,普拉蒂尼和齐达内正要告退,马克龙又道:“普卿齐卿,皆我心腹之臣,不必见外。”
两名太监赶忙展开密折,一人奏报:“德意志前线军情急报,德意志击破丹麦,兵锋正锐;西班牙大败格鲁吉亚,势不可挡。意大利苦战克罗地亚,收兵途中遭遇瑞士伏击,连丢两寨,斯帕莱迪已令撤兵回国。英格兰进兵柏林,却遭格鲁吉亚阻击,激战数日方才过关。”
君臣三人闻言,各自感叹惊讶,普拉蒂尼趁机奏道:“意大利乃是前番会猎胜者,此番丢盔弃甲,大败而还,可见兵无常势、水无常形,圣上万万不可焦急过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