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形挺拔,站立时如枪似剑;他,双腿修长有力,行走时脚步如在风中穿行。他,足蹬一双鹿皮制高筒带绑腿皮靴,腰别一柄亮银制锋利长剑,身着一袭米棕色短制风衣,手中还缠绕着一卷黑色微微露出的腕带。他,五官深刻而又立体,虽无法说是万里挑一,但稍降标准,二百五里还是能挑出他这么一个。不过抛开其他,最值得一提的是他的眼睛。他的眼睛漆黑而又澄澈,无论何时其眼中都有一抹亮光如星闪烁,带着一分不羁,一点二分狂浪,二点一一分锐利,一点四三分坚定……,总之,还算是比较不错。
他是谁?
他便是佛尔文。
佛尔文自在地走在由石板路铺就的宽阔大街上,四周是中世纪常见的木质民居,鳞次栉比,随各条街道沿一字形排开。而远处是哥特式风格的巨大教堂,其塔尖仿若神明的长矛直插云霄,显示出它的神秘还有庄严。
因为天灾与魔物导致的空间资源短缺,几乎每一座都城都有这种建筑密集的风格。而因为建筑堆积的密集,在街区旁侧有着许多幽深晦暗的巷道,那里总是佛尔文行走的优先路线。因为在那种阴暗的角落,往往充斥着各种不为人知的秘密:抢劫,盗窃,交配,销赃……不一而足,佛尔文虽对此已是司空见惯,但还是总有出乎意料的一两出能让他卷入期待的冒险。不过今天佛尔文并不打算穿越巷道。
佛尔文步履轻盈,口中哼的是不属于这个世界的蓝胖子主题曲(什么玩意)。虽然穿越这个世界已经有15年之久,但这个曲子的旋律佛尔文却没有忘记。也不知道是佛尔文记忆太好,还是这曲子太过魔性。
佛尔文随意四顾,看着一驾驾四轮马车飞快掠过。马车是这世界最常见的交通工具,和一些特殊“技术工作者”一样,有钱便可以上,价钱还算适中。不过虽然距离要前往的地方不算近,佛尔文也并不准备乘坐马车。
“人生来有两条腿,就是用来走路的”,佛尔文随意感叹才发现,记忆真是奇妙。很多看似重要的事情都早已淡忘,而一些细枝末节无关紧要的东西却常常记忆犹新,像一不小心碰上的胶水一样粘在了脑海之上。就像刚才那一句取自武侠小说中的话,那本书他情节已经忘记,但这句话他却记得,真是奇妙。
走也好,走也慢,咱走着走着也能再到处看一看,看看这座城,看看这些人,看看这个咱生活了十五年的地方——森木之城,绿皮凯尔。
佛尔文向前漫步着,街道的景象也在他的脚步中后移。
街道两旁是一珠珠枝叶繁茂的千本木。千本木半人高度,排列整齐,其间缀满翡翠色的绿叶,藏着一颗颗豆大的果。这些果实颜色像红色小珍珠,鲜艳欲滴。虽样貌不错,但这些果实基本不能食用,佛尔文曾被戈洛尔骗来亲测过,样子是红的,味道是黑的。
千本木果实价值不大,但它的花却可作药用。与常规花果不同,千本木是先结果再开花。待到花季,熟透的果实就会迸裂开来,绽放出雪白的花。这种花名为千生花,是初级治疗药水的主材料之一。
虽然现在还未到花季,但有些树顶的果实已经迫不及待的绽放,好似给这温暖的天气洒下了稀疏的雪,让过路的行人能细嗅到一缕清香。
话说咱当时还遗憾这树为什么不叫千本樱来着。又是没什么用的记忆,佛尔文笑了笑,继续向前。
前进不远,道路由平直转向弯曲,四方的街道交汇像河流融入大海,将十字路口勾勒成一个开阔的圆形广场。而广场正中是一口半径六七米的巨大喷泉,如柱的水流自中心向四方激射,溅起晶莹的水花反射着正午的阳光。不过水流虽然湍急,靠近却听不到杂音,只有轻快的音乐缓缓萦绕在你的耳畔。
不用抬头,你靠近喷泉第一个注意到的一定是正中的那一尊青铜色石像。
石像所塑是一个身穿长袍的高瘦精灵,他左手持着竖琴,右手似在轻拨,头微微倾着,眸浅浅闭起,神情像在陶醉于优美的乐曲。
雕像所塑就是千年前在天灾中拯救过绿皮凯尔的大英雄——格莱尔。时光如刀斧切削,千年之后,英雄早已逝去,但他的乐曲却随着他的事迹保留至今。
在绿皮凯尔,这样的喷泉还有很多,其上的雕像虽神态略有不同,但基本都是平和而欢悦的,就像他的乐曲,就像他曾守护过的绿皮凯尔。
佛尔文驻足倾听了一段,曲调悠扬,记忆随之回响。
就算是在记忆中,戈洛尔也依旧是个邋遢大叔的形象。他头发总是凌乱,长袍必有褶皱,尽管那件长袍镶着华丽的暗金,但也掩盖不了其上残缺的破洞。自从佛尔文在十二年前被他收养后,那几个破洞就一直存在着。佛尔文曾问过为什么不把它补好。戈洛尔回答是身上的伤疤是战士的荣勋。而佛尔文不禁吐槽他是一个法师,而且这伤疤不是在身上而是在袍上。
戈洛尔是佛尔文的养父,也是佛尔文在这个世界对他影响最大的人。他不仅教授了佛尔文剑术与魔法,还将他与自己的儿子莫尔夫同等对待,给予了佛尔文温暖的家。那段美好的时光持续了七年。
看着眼前光景,又让佛尔文想起第一次符文授课,那时就在这个喷泉。时间洒落让记忆就像流沙,但总有什么留下,尽管它只是一段普普通通的对话。
“他妈的,别在跟咱说什么宇宙大爆炸,量子力学,原子理论了!这世界是由元素组成的!元素!”戈洛尔大叔音浑厚,语气像气急败坏,那几天他快被佛尔文的世界观逼疯了,他不遗余力的想要将佛尔文纠正,“咱们看看这世界,大地主要是由土元素构成的,河流主要是由水元素构成的。哪里有那么多的原子中子等离子,都是元素啊,元素!元素凝固融合,才编织出这世间万象之星辰,其中也包括着你和咱。懂了吗?让咱考考你,你知道世间有多少种元素吗?”
“这我熟!”小佛尔文举手回答,嘴角带着一抹狡黠,“氢,氦,锂,铍,硼,碳,氮,氧,氟,氖……”
“去、去、去!什么玩意儿。明明就是金木水火土风雷光暗血……”戈洛尔无语地扶住额角,但他旋即振作起来,“元素相互转换,也共同协调,从而支撑起各种物品,魔法,乃至整个世界。就比如火元素点燃木元素同时也产生光元素,树木遮蔽天空又向大地投下暗元素。”
“听不懂思密达~”
“你慢慢会明白的,咱们学习符文、刻画刻印、挥动剑气、改造灵魂,实际上其实都是对元素理解和使用的过程。就像眼前这口喷泉,中心的水元素落下诞生力元素,力元素又击打水面形成了声元素。而符文师就在这口喷泉中心用符文收集声元素,将收集到的声元素传递到喷泉外围,经由附在外壁的符文调律成美妙的音乐。”戈洛尔刚才那一段话感到满意,得意地扬起了嘴角。
佛尔文这时才注意到这喷泉的音乐的来由。因为穿越而来,佛尔文下意识的觉得音乐喷泉并不难见,但现在他才发现这乐曲是如此优美,还有……浪漫,一直传颂的歌曲不仅是为了洗涤,还是为了纪念。他出神了一会,就像此时的佛尔文。直到……
咕~
“我饿了耶。”
“……你没饿,话说你有没有在听。”戈洛尔好不容易感觉教授来到正轨,这可恶的小子就又来事了。
“莫尔夫说前不久餐馆出了新菜。”
“现在还早!”
“莫尔夫说他看见听说酒馆出了新酒。”
戈洛尔刚准备放弃今日的教学,但很快,崇高的教育美德使他再犹豫了零点一秒,“先买酒,再吃饭,你回去叫莫尔文,咱们一起!”教育美德在零点一秒后再起不能。
“知道了,我坐小孩那桌!”
“你小子。”
往日的时光好似仍在这喷泉间流淌,但水流升起又落下,音乐结束再播放,人却终究要向前。
做完事后,带一壶酒去看看戈洛尔吧——对!带一壶最烈的酒!咱们好好喝上一番!佛尔文脚步再次迈开。
太阳慢慢攀上日中,明媚的天气照耀出今日天空无云的碧蓝。
佛尔文沿途与几人打招呼,最后先在一家小饭店停下。路是要走的,饭也是要吃的。
佛尔文坐在桌边,将腰间的剑解下,重重地拍桌上,“一份光鳞鱼。”
“好。”这是一个饱经风霜的声音,苍老而又沉稳。
回答的人是一个老者,白发苍苍。回答之后,他就转身去到后厨,店子很小,老板和店员是同一个人。
店中布局简单,四周亮棕色木质墙壁,几张同色桌椅在加天花板上的电风扇就是其中全部陈饰——所谓电风扇就是之前被佛尔文抓住的冰风雀,几经辗转后被佛尔文送给了老板。不过老板把开关键(即用于刺激冰风雀的符文)给取下了,导致这个电风扇经常故障,开关全看小鸟儿心意。这不,见可恶的佛尔文进来,它立刻就停止了扇动,激动地飙起了鸟雀通用脏话,当然,没有人听懂。
在等待途中,佛尔文闲来无事,翻出口袋中的钱币把玩。佛尔文穿的风衣是特制的,口袋很多,主要是方便于关键时符咒的取用,顺便也用来装钱。一棕、一银、一金、一紫、一红,正好对应铜币、银币、金币、星门币和赤月币。这些钱币之间呈十进制转换,十铜币等于一银币,十银币等于一金币,以此类推。而且他们之间的转换不止于价值层面,还在于物理……或者说,魔法。
比如,你只要将十枚金币叠放在一起,靠拢一点即可,此时用手接触,脑中脑中构建一个将其合成的想法,十枚金币就会精准的变成一枚星门币。而将其分解流程大体相同,小手一搓,以一变十,不多不少,正如那炼金术不变的法则——等价交换。而现在,佛尔文就漫无目的的将各种钱币合成又分解,心中还吐槽是哪个炼金术师闲的蛋疼将货币改成这样,世界所有通用货币都有这一特性。
就在佛尔文胡思乱想之时,老板已将菜端上。摆盘并不讲究,但光鳞鱼的香气早已扑鼻,鱼肉滑腻而又紧致,引得佛尔文大快朵颐。
光鳞鱼不是普通鱼类,而是一种常年居于深海的狡诈魔物。它因鳞片中有一块可吸收和释放光元素的鳞片得名,这块鳞片既是它的特征也是它的生存手段。在平时以鳞片调节周围亮度来融入环境隐藏自身,在危险来临时将储存的光元素瞬间释放,致盲或干扰敌人从而脱身。
光鳞鱼难以捕捉,味极鲜美,当然价格也肯定不菲。不过既然不久就要离开了,挥霍一下又怎样。
佛尔文一边狼吞虎咽一边不时用余光瞥向老板。只见老板用一根长杆将鸟笼钩住,然后缓缓取下,置于桌沿,之后又慢慢坐于椅上,不紧不慢地从口袋中拿出一盒冰粒,一颗一颗喂给冰风雀。从此处看来,老板真的很像一个普普通通的安详老人。但佛尔文知道他不普通,因为佛尔文曾见过他挥剑……或者说,菜刀。
在七年前的一次天灾中,佛尔文与老板初识。那次天灾中一部分魔物混入了城内,而那时佛尔文就靠着自己的“好运”遇到了一群。佛尔文被魔物追的狼狈,在他走投无路之时,一个白发苍苍的身影映入眼帘。那个身影左手拎着菜,像是刚买的,看着还很新鲜。右手提着菜刀,也是崭新的一柄。他随意地走来,像是寻常地回到家门。
一只柴木狼最先将他发现,立刻转身扑上,锋利的爪牙好像转瞬就能将这个看着弱不禁风的老人撕碎。而这时,老者动了,他将菜小心地放下,不疾不徐地挥起了菜刀迎击。
慢!好慢!非常慢!这一刀好像慢到了世间的极点,它的每一处轨迹都清晰可见,他的出手到结束好似过了千年。它慢!它太慢了!它慢到让人感觉到呼吸凝滞,慢到让人感觉时间静止,慢到让人能听到自己血脉的鼓动!这就是为什么佛尔文至今都能记得那一刀,那一刀朴实无华,那一刀令人流连忘返。它轻而易举地划开了柴木狼坚硬的外壳,像音符一般穿过其身躯继续向前。刀光慢慢流动,连贯地在每一只魔物身上都流下了一道精美的划痕,血液还未流出,留下的刀影就连成了河流将他们的生命流向深渊。
真的很慢,但当佛尔文回过神来才发现一切不到眨眼。
回想到这里,佛尔文不禁又抬头观摩起老人。老者注意到视线也并不回头,依旧静静地抚弄着鸟雀深蓝的羽毛,悠然自得。而冰风雀轻轻拍动释放的风元素浅浅地吹起老者苍白的鬓发,让佛尔文能更清晰地看到老人的面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