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战争,这是血路,亡命之徒无后人。
幽暗山谷,穷途末路,进此者断子绝孙。
恶龙吐毒,爪牙遍布,无时不将人吞噬。
死亡之奴,建造坟墓,一生劳苦只为死。
你若聪明,及时醒悟,趁早离开幽冥府!”
看来普尔说的没错,东德斯兰已被魔化,一场腥风血雨即将降临。可见那些卧床不起的“沉睡英豪”实乃井底之蛙,他们竟在巴掌大的地中岛窝里斗,因鸡毛蒜皮的小事与兽族大打出手,却不知道残存的兽人已被“妖魔化”,成为瑞根魔主的忠仆!
原来所谓的和平、胜利与失败均为假象。每打完一场胜战,他们就开始醉酒,“无微不至”的嗜血病毒却如“微笑的俘虏”在他们心中滋生,将之同化。无形的黑暗力量也在万物中滋长,使人加速衰老,最终将他们困死在石棺中。但黑暗势力的增长是无休止的,沉睡与死亡亦无法逃避,越是逃避,身下的阴影就越黑。它屏蔽了外界的危害,内在的腐败却是根深蒂固。无尽的梦魇与无孔不入的血灵不断碾压着他们的不死之心,直到他们恍然惊醒,推开沉闷的棺盖,却发现自己又如行尸走肉,被“糖衣屏障”和“光荣使命”压得喘不过气来。因此他们又以为自己必败无疑,便试图松一口气,跑回沉睡之墓继续喝酒、睡觉,用暗淡的篝火驱散近处的阴暗,用薄如纸张的石棺铺设狭隘的冷床。当他们都被虚浮的“城墙”蒙蔽了双眼时,恶敌又占上了风。
因此,邪恶力量将他们重重包围,他们东躲西藏却无路可逃。眼见众光都逐渐被黑暗吞噬,所谓的“沉睡之王”也只能滚回家去求平安了。看来只有在夺命催逼下才能迫使他复返:没有荣誉,却不能止息;唯有如此才能扼制嗜血病毒的增长,不使身心继续腐败;唯有在心灵的至深之处,才能找到真正的安宁。
莱特紧握着拳头,却无从下手。摆在他面前的,似乎有五条路可走,却不知该往哪施展拳脚。只看见那条可怕的翼龙正朝他飞来,燃眉之急下又钻入背后的血色荆棘林,捂着胸口,按压着衣领中的水晶挂坠,却感受不到其中的力量,心里惴惴不安。
恶龙果真来袭,从鳄鱼一般的大嘴里吐出一口口血色烈焰,焚烧着这片荆棘林。莱特惊慌失措,在荆棘丛生之地里乱跑乱窜,不慎被魔爪般的荆棘刺划破皮,扎破肉,渗出血来。
然而,对一个觉醒的沉睡者来说,血与火的攻击就像血杯里的添加剂,或能起到缓解嗜血毒性的作用。这些长长的荆棘刺又让莱特想起那些将灰袍精灵钉死在树上的长钉,倘若他现在也像那些兽人亡魂一样被钉在荆棘上的话,或许真能缓解嗜血病毒与混沌力量给他造成的腐败与伤害,就像放血疗法一样。但如果他未能及时赶回目的地,找到化除嗜血顽疾的秘法,也是适得其反。
病根不除,嗜血病毒岂能被野火烧尽?流血越多越如饥似渴,如果伤口没能愈合,嗜血魔嘴不就像火山口一样一发不可收拾?无瑕之血也只能缓解嗜血之欲,稀释狂怒之血,乃治标不治本;一旦碰上“鬼火”,岂不火上浇油,以至失去理智,做出各种蠢事?
那条张牙舞爪的大魔龙一直在荆棘林上空搜寻莱特的踪影,吐出熊熊烈火,穷凶极恶,却未能在荆棘林中降落。血荆棘越烧越旺,莱特很快被烈火团团包围,无路可退。而他手里一直握着那把十字长剑,它的剑刃不算长,他却没有勇气将它高举,生怕被恶敌发现,只能像一个无赖一样龟缩在血荆棘之下,眼睁睁地望着汹涌的火浪劈头盖脸向他袭来。
强猛的火光照在莱特病怏怏的面容上,滚滚浓烟扑鼻而入,几乎要将他熏昏。眼看他就要像那些血荆棘一样燃烧起来,变成一堆焦炭了。或许这些兽人也都将嗜火而亡——他似乎还能听到身边的“荆棘人”在哭吼:“瑞根强,瑞根壮……”然后就无语了。莱特无奈,此时的他已经自身难保,只能把手按在胸口上。
“你无法推倒你我心目中的神像……你可以说失败是成功之母,但是先入为主,雏鸟无法离巢——即使将你妈碎尸万段之后远走高飞,进入百年沉睡,也无法躲避她的尸毒;因为这是命中注定的血统,在你心中,在你的每一根血管中;身上流着什么血,就有什么样的境遇,天性即命运,你无法逃避……”莱特不禁想起血族之女利斯的“鬼话”,还有那个恶贯满盈的大血池。诚然,眼前这片血色荆棘林更像一棵根深蒂固的罪恶之树,不仅高大,还捆绑了许多愚昧无知的兽人;如果莱特真有能耐可以将它一刀两断、斩草除根的话,不也会伤及无辜,断绝诸多“生路”?不,或生或死,自有主使。
如果命运之神不再守护他,那他所拥有的这一切,岂不瞬间灰飞烟灭?莱特苦恼地摇着头,又想起两百年前对无瑕者莎琳说的话:“如果我真是命运之士,就会更看重日光的辉煌,而非城堡里的珍珠。我也深知,在我那急流的血液中还有一滴命运之血。即便如此也不过是一时的感悟,它就像一颗转瞬即逝的星泪,在我心中印下难忘的一刻,却不能将我的心全然扭转,不能!所以现在,我依然是个懦夫!我再也没有勇气面对维利塔斯那些目光如炬的人……”只是火炬与龙火,他只能选择其一:浴火重生,或被火吞噬;莱特胸前的胎记又是什么火呢?
“众生之情皆浮云,唯灵力存到永久。”“还是劝你早日回转,免得日后积重难返。”两个天遣者都如此告诫他——与其战胜外界的邪恶,不如直面内心的阴暗;与其征服世界,不如攻克自身。可惜现在,莱特也把自己的回头路给断绝了。
“若不被厄运之墙碰得头破血流,你就是无法从崖边回头!别忘了你是命运之士,这些凡夫俗子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毋须安守本分,走自己的命运之路。不要再背道而驰,在凡尘中苟且偷生了!”阿梅利曾对他话。此时的他已经走到魔法屏障的最北端,登上险恶的大火山,若不是被这条火龙发现,被血火困扰,莱特可能还会继续攀,一直攀到万劫不复的火山魔嘴。顺风顺水往往是活见鬼,殚精竭力往往会错失良机。
莱特不得不将水晶挂坠从衣领里掏出来,这个被三色光充满的挂坠已失去明亮的白光:即使将所有的光彩汇集起来,如百花齐放的山野,或绚丽的彩虹,也只是日光的“仿照”,在锐不可当的黑暗势力面前依然微不足道。唯有白光,才能驱散黑暗;唯有融入秩序之白光,借助无形的命运之灵力,才能战胜无形的混乱势力。一口清泉,胜过无数美味佳肴!
盘旋在莱特头顶上的火龙终于发现他的藏身地,发出凶狂的怒吼,俯冲而下,嘴里吐着熊熊烈火,犹如一根燃烧的巨矛向他投掷过来。而此时的莱特也意识到自己是“最后的沉睡者”,潜力十足,身负重责。天遣者只能协助他,不能代替他。正因为如此,他才那么容易被恶敌发现,包括血族军队和眼前这条恶龙。
于是,莱特将十字长剑举向这条扑面而来的火龙,坚毅之光从他眼里迸出。虽知灵光圣剑只是一把钝剑,却依然将它高举。与此同时,他胸前的天遣者挂坠也终于死灰复燃,亮起了白光。
血色烈焰如汹涌的瀑流倾倒在莱特身上,将之变成“火人”。尽管如此,他还是把剑高举,把胸前的挂坠紧握在手中,直到他变成一束耀眼的白光,从俯冲而下的火龙身上一穿而过……
白净之光被强大的心力链结牵引,划过暗淡的夜空,在精灵森林西边的净化广场上空垂落,即时变成一个人的形状——莱特惊讶地环顾着,发现自己来到天遣者阿梅利身旁。
满头白发的阿梅利骑着洁白的独角马,举着白银圣杖,亮蓝色的光束从杖顶上升腾,撑起一顶光伞,保护着其中的人。他们跟在阿梅利身后,走出净化广场,莱特的突然出现给他们造成了不小的惊吓。
原来此地已被血族军队占领,地上死尸横陈。光之护罩外面,是一群摩拳擦掌的血族士兵。净化塔上的灵光球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血族的军旗。看来阿梅利已经放弃抵抗,只能护送这里的幸存者和精灵士兵离开。
想必此地的灰袍净化者早已不知去向,留下一大群顽固不化之人,将净化广场变成一个花天酒地的菜市场——从广场上七零八落的蔬果和血肉模糊的牲畜、闪闪发亮的金盘银杯,还有广场周围那些华而不实的已经被血族之火烧得体无完肤的石头房屋就可以看出来。这里也是一塌糊涂、惨不忍睹,正如莱特刚从百年沉睡中醒来时的噩梦——西边的黑暗也令他无法直视。
“雷德投奔了瑞根,魔族大军兵临城下……还有血荆棘……”莱特走到阿梅利身旁,把恶王岛的险情一五一十地告诉她。
“很好,这是解药。”阿梅利表情严肃,从兜里取出一张折叠的羊皮纸,递给莱特:“这是祛除嗜血病毒的药方,其中包括血样和阳光兰。其他药材在维利塔斯堡下层的药房里找。”
“我将恢复它往日的光彩,我将带它回来。”阿梅利离开高地之前已倾吐衷肠,如今这朵枯萎的阳光兰已成粉末。但它的药效果真如她预想那样灵验吗?它真能使沉睡者恢复“往日的光彩”?
“谢谢。”莱特眼睛一亮,将之收下。“还有……你的项链。”
“你先留着。”阿梅利对此不屑一顾:“我想,你还需要它。”阿梅利点了点头,目光凝重。
莱特又把项链收进自己的衣领,随人群前行,不祥的阴云又浮上他的额头。脚下传来深沉的震动,一股辛酸在莱特心里搅动。林地上的花草慢条斯理地摇摆起来,大地似乎在隐隐作痛。
透过光之护罩,莱特看见森林里还有许多人在逃亡,有些还骑着马。他们都朝着同一个方向奔跑,那就是维利塔斯。但他们的脚步并不快,仿佛被一种无形的黑暗力量扼制。
一个精灵小女孩跟着人群奔跑,脚步慌乱,如同一只被猎人之箭射伤的天鹅。她手里拿着花环,好像这是她的王冠。她脚下的花草已枯,荧光焕发的阳光兰化为灰尘,如同沙漏里的流沙。尽管如此,她还是紧握着那个花环不放。地震愈发频繁,眼前的林地渐渐暗淡。草木枯干,花叶凋残。雀鸟离开自己简陋的窝巢,纷纷飞向精灵高地。
一大群吸血蝙蝠从人群上空飞过,如密集的黑蚊,发出逆耳的鸣叫。光之护罩外的人不得不掩耳前行,行速由此减缓。看来敌方已派出他们的“探子”前往精灵高地,如此一来,卫城大军的弱点也将暴露在外敌眼下。到那时,魔兽大军必将攻其不备,掐其软肋,如海潮灌入破漏的船舱。
那个精灵小女孩跑得很慢,眼看那些凶悍的血族骑兵就要追上她了,无助的她哭了起来。防护罩内的阿梅利眉头一皱,眼眸被闪烁的电光照亮。此情此景好像让她想起什么来——在南净化塔,她已在梦中预见到。
“御敌——”阿梅利大喊了声,将手中的白银圣杖向上一举,光之护罩瞬时消失。人群外围的精灵士兵剑拔弩张,从血族骑兵背后突袭,将许多嗜血骑士从奔跑的黑马上击落。
如此背袭并没有及时阻止那个向精灵小女孩紧追不舍的黑甲恶敌。莱特感受到这些血族士兵身上都带有血族领主的黑暗力量,而且雷德的召唤体也都披上了僵冷的铁皮。精灵士兵在奋力追击同时也有后顾之忧,他们仍须保护阿梅利身边的祈祷者和撤离中的平民,稍有一丝怠慢,敌人就会破防,使手无寸铁的幸存者重遭血洗。
阿梅利见状,不得不把手中白银圣杖交给身边的一个祈祷者,随后取下挂在背后的白银长弓,抽出一根锐箭,瞄准眼前的嗜血狂徒。可惜目标已经跑远并且钻入密林,消失在天遣者视野中。
阿梅利闭上眼,凭心眼观望,见那个全身乌黑的血族骑兵已追上那个女孩,正向她伸出黑手,好像要抓她做人质。女孩已经无路可逃,后背紧贴着树杆,手紧抱着花环,惊恐地望着身前的黑影,眼里的泪水已经枯竭。
阿梅利手一松,绷紧的锐箭脱弦而出,变成一道游动的白光,霎那间穿过茂密的树丛,如灵巧、迅猛的白燕钻入恶徒的头盔。女孩面前的血族骑兵脑袋一晃,从马上跌下来,当场毙命。
莱特心头一震,这一幕又让他想起阿梅利在沉睡之洞里使出无形之力捕获那个东躲西藏的小行尸时的情景。她手中的白银长弓就像一条秩序之律制成的长鞭,逆贼纵有三窟,无论跑得多远也都难逃法网。看来这一招又要让那些在她背后说三道四的人看傻眼,尤其是沉睡者莱特了。
就在不久之前,莱特也在精灵之军攻打黑云城一役里领教过此弓的威力。只是左眼红、右眼蓝的他还缺少一只“法眼”,即使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也是鞭长莫及,无法击中远隔千里的劲敌,唯有天遣者可以。这不免令他有些泄气,甚至易怒。看来天遣者的告诫依然生效:“你们的武器是灵力,不是剑。”
“眼光放开点,莱特。嗜血病毒的解药并不难找,此处无花别处采,小女孩都知道这个。”阿梅利见他面色低沉,就冲其建言。
哪知莱特妒火中烧,悻然抵触:“人手捏造之花都必朽坏!”
“我正担心,你的脑筋是否被恶王岛的山火烤坏了。”阿梅利不悦地望着他:“倘若无人能助你一臂之力,我看你还能待多久?要知道,我完全可以不从‘他山之石’的角度对你另眼相看。”
“或生或死,自有主使。即便你是我的右眼和右手,也无法取代我。而且,你也只是把我当成一块朽木。”他说。
“我没这么说……哦,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不是人?”阿梅利冲其惊鸿一瞥。
“我是说,我的路无人能替我走,唯独命运之主让谁走,谁才可以走!”莱特语气铿锵。
“那你又凭什么特质说你可以走?”阿梅利追问。
“凭我这话,和我脚下的路!”莱特斩钉截铁。
“但至此至今,我只看到恶王岛的血火在‘干柴’上焚烧。无论你怎么说,都口说无凭。”阿梅利的眼神变得有些焦虑了。
“东德斯兰死局已定,即便是一家之主,也是无能为力。我只是在做最坏的打算,仅此而已!”莱特终于道出内心的隐情。
“难道你还想赴汤蹈火,去死地里找希望?或是回你的老窝,再睡一百年,或一千年?”阿梅利直视着他,目光如箭。
“我只想找回我自己,再睡多久都无所谓!”莱特心烦意燥。
“好!”阿梅利也失去了耐性,“既然你不再需要我,那就走你那空前绝后的独木桥去吧。再说,我已经给了你足够的装备。”
“没错!”莱特也赌气地说:“我也不想再讨论这些发霉发臭的话题。如果你想要回你的东西,完全可以伸手从我身上夺去!”
每被阿梅利如此劝说,莱特原先筑起的心墙就越强化:或是固执己见,或是清晰明确。两人就此拉开一小段距离,不料此时,那些气焰嚣张的血族骑兵和步兵又调转过头来攻击天遣者周围的人群,几个失去光之护罩和精灵士兵保护的平民顷刻死在嗜血者的乱剑下。莱特见状,把手一伸,试图向敌人释放出几道闪电,无奈发现他的心力也“失灵”了。唯有阿梅利挡住了这波凶险的入侵,她接连射出十几根箭,将这些破防之敌一一击毙。
眼见恶敌退散,却依然蓄势待发,虎视眈眈,阿梅利收下了武器,将祈祷者手中的白银圣杖接过来,随即一举,光之护罩又渐渐开启。与此同时也有许多来不及逃离的林中人赶紧跑回精灵士兵的保护圈内,包括那个被血族骑兵追赶的精灵童女。
“艾玫!”那女孩又泪汪汪地向她跑来,就像阿梅利第一次见到她时那样。不出所料,直到现在,她身边的这些人,包括那些精灵士兵都把她当成她姐姐了,或许只有心眼超强的沉睡者能将她们俩区分开来。但是如今,莱特还要替她保守这个秘密吗?
“你父亲呢?”像上次那样,阿梅利又忧心忡忡地望着她,问她类似的问题,回应她的,也依旧是一个哀伤的沉默。
一个着装考究的精灵男子替她道出了实情:“我们听说西净化广场生意好做,就跑到这来。你的军队之前来过,祈祷者劝我们回城,但…….”那人说不到几句,就懊恼地退到人群中去了。
“这群衣冠禽兽夺走了我们的一切,还有一些人也被他们抓走了!”又一个精灵男子匆匆说道。想必利斯麾下的血族大军已经前往精灵高地,只派出一队血族骑兵和召唤体步兵来抢占、掠夺该地。看来他们肚中的食物和身上的华服也都无法让他们变强,无法抵抗这区区数百名血族恶敌。就连天遣者也不得不放弃这片杂乱无章之地——土地早晚要失去,人命才要紧。
在光之护罩保护下,西塔的幸存者们逃脱了血族军队的阴影,透过雾霭蒙蒙的森林,远远望见巨墙般的精灵高地和时明时暗的维利塔斯堡。哪知此时,天上又出现两团血色烈焰,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两条燃烧的大飞龙。撤离的人群又开始慌乱起来。
莱特也愕然发现,这两条龙就是恶王岛魔窟里那两条刚成形的飞龙,没想到它们的火气变得如此之旺。水龙死后,火龙又生,地中岛真是水深火热。
一条飞龙率先从空中俯冲下来,拖着巨鳄般的庞大身躯,从嘴里吐出汹涌的火浪,将光之护罩灼出一个大洞来。骇人的阴影又笼罩在闻风丧胆的人群上,两条扬威耀武的恶龙又使他们惊恐不安。一排排烈火从上扫过,阿梅利及时收紧了光之护罩,将光的能量集中起来,汹涌的龙火被护盾般的光之护罩化解,保护了她和她身边的命运之士、祈祷者和幸存者。
但是那些失去护罩保护的精灵士兵就没那么走运了。在毒火的侵袭下,牢固的银甲很快熔化,连同他们的血肉之躯,也化作堆堆焦炭。阿梅利急忙拔出挂在背后的审判之剑,朝它们释放出亮蓝色的闪电。但这对强大的魔族生物来说简直无关痛痒,反而加增了它们嚣张的气焰。
精灵弓箭手射出的银箭也被火龙身上坚实的鳞片弹开。它们每喷完一阵火,就甩起巨蟒般的长尾巴,像两条火鞭一样横扫着可怜的精灵战士。他们身上的护甲都被龙尾上的尖刺扎破,又被甩到高空,摔得粉身碎骨。有些落在树冠上,但也伤得不轻。
好不容易集中起来的幸存者又被突如其来的厄运打散。眼见精灵卫队兵败如山倒,恐慌之下,他们纷纷逃窜,因而沦为飞龙的猎物。两龙飞进密林,追击奔跑的人群,片刻之余,便有多人惨死恶龙嘴中。不仅如此,林中还有许多潜伏的黑狼和其他虎视眈眈的恶兽。看来厄难早已铸成,这些人都必死无疑,如普尔说:所有能够活到黑暗降临之日的人均为无耻之徒,连同坠落此处的灵魂,都是堕落之魂。难道,就没有例外吗?
“快,把这孩子带进维利塔斯堡!尽量保护更多的幸存者。”阿梅利急忙对身边的祈祷者说,把白银圣杖交给他们中的一个。“只要信心十足,齐心协力就能激活。赶快回城吧!”
莱特抬眼一望,见森林上空那两条疯狂肆掠的火龙已从两个方向同时飞来,便拔出挂在背后的灵光圣剑,闭着眼默念出精灵圣语,将灵光圣剑点亮后举向不远处的火龙,射出耀眼的金光。光束落在恶龙身上,化成缕缕闪电,虽未伤其一根毫毛,却转移了邪恶的注意力,使之从奔逃的人群头上一掠而过。莱特也举剑奔跑,同时不忘冲其射出金光。
“快跑!”阿梅利骑马从人群旁边跑过,把手指向东边的精灵高地,吩咐所剩无几的幸存者随祈祷者们一同撤离。
无奈人群里也传出不少杂音:“我们就这样像木偶宠物一样被驱赶到高地坟场,还谈何避难?别以为我们不知道他们当年如何将东德斯兰的第一个净化者逼入死地。我们宁可与野兽为伴,也不想去那石头棺材般的豪宅里喝那日渐腐烂的茶!”
“对!与其赴死,不如去已死的净化者霍利的家!”许多人都如此叫喧。于是这些幸存者都离开了“靠山”,作鸟兽散。而那些祈祷者也受到不小的惊扰,光之护罩随即消失。一个祈祷者抱起那个精灵童女,急速逃离。
天遣者管不了那么多了,她骑马疾奔,举起背后的白银长弓,连续向这两条飞龙射出银箭,但都被它们坚韧的龙皮弹开。她又试图瞄准飞龙的眼睛,但是这些闪亮的“白光”一旦射出,就被它们发现。龙眼一合,便将这些尾随的“白燕”弹开。看来这把“秩序之弓”也对付不了这些“厚脸皮的家伙”了。
不远处传来低沉的震动,如汹涌的海潮冲击着岸边的礁石,好像有千军万马冲着精灵高地驰骋。而就在高地陡崖附近,一个出其不意的场景又将莱特牢牢吸引。他在树丛中窥见铁匠德芬斯身披精灵银甲,手握铁锤,与身前的黑甲骑士吵得不可开交。这血族骑士虽然罩着黑盔,但莱特依然可以从他的声音里认出叛徒斯通尔的身份来。没想到他们兄弟俩会在这兵戎相见。
“在你偿还我足够的报酬之前,我发誓一定不会让你穿着我亲自打造的铠甲离开!”德芬斯愠怒地说:“要么付款,要么放人,不然就脱下铠甲!”此时莱特发现斯通尔背后还有一队人马:几十个手无寸铁的平民都被全副武装的血族士兵押送,原来西塔还有一大半“幸存者”被血族军队俘虏了。
“为什么你一定要拿这个来侮辱我呢?”斯通尔漠然说道:“据我所知,你也是一个叛徒,也帮了另一个大叛徒许多忙,他付你钱没有?为什么我们就不能省点事,和睦相处呢?”
“为什么你要走进痛不欲生之火?为什么你要祸害诸多无辜之人?”德芬斯愤然大喊,把锤子举到对方面前:“为什么我要和你一起加入血族?我们的亲人都在黑暗之日被兽人杀死,后来才发现这些都是雷德的阴谋!还有莎琳,也被他害死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血池的事,他一直在借刀杀人,而你竟也如此厚颜无耻!”
满腔热血的德芬斯又让莱特想起他在“乐极生悲”酒馆里说的那番话:“该死的兽人畜生糟蹋了我们的田地……我们心有余力不足,除了廉刀和锄头外,再也找不到更多的武器!看看我这只可怜的眼睛,它就是被兽人的弓箭射瞎的。我本来还有一个儿子,但他也被那些可恶的兽人抓去吃掉了!现在我只剩下一个弟弟,如果还要再失去什么的话,这辈子就甭想再活下去了!”
“比起我们的伟业,这点牺牲不足挂齿!”斯通尔拽起了拳头,傲然说道。黑暗力量在他身上蓬发,背后的披风巍然飘摆。“不是血族,而是多族!只有我们齐心协力,才能打破死的牢狱!”
“此话我已经听了几千年!”德芬斯叱道:“别以为你们人多势众就怎样,黑影之下,全都无耻!如果你还想我行我素,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罢,便举锤欲砸。
大地一直在战抖,比之前剧烈。莱特感觉到有一支大军正从高地的东南面火速赶来,想必是利斯麾下的血族大军。两条凶猛的火龙依然盘踞在精灵森林上空,到处寻找可吞吃的人。阿梅利发现它们的腹部正在鼓起,并且变红,好像又积聚了大量的火气。一声声狂暴的嘶吼有如巨雷,响彻长空,恶龙凶相毕露。
就在这时候,莱特终于从暗处挺身而出,绷着脸,拔出剑,走向两个争吵的人。血族士兵一看见他,也都拔出剑来。
“这位……就是大名鼎鼎的沉睡者?那个睡死在精灵高地里的人?”斯通尔望着眼前的不速之客,冷笑了一声:“冤家路窄。”
“莱特?”德芬斯向他投来欣慰的目光,“我就知道你还活着!有人说天遣者去了西塔,我闲着没事,就为你取来这套战甲。还缺个胸甲,其他的我已经加固了。但现在,我不希望你替我出手。”
“没事,我想看看这套战甲是否合身。让我跟他来一次公平的较量吧。”莱特坦然说道。望着这些银光闪闪的铠甲,他又自惭形秽——他早该穿着它驰骋于战火纷飞的沙场,却没想到两百年后的今天,他所面临的大敌又变成什么。
大地又在发怒,一次比一次暴烈。精灵森林遽然狂风大作,枝叶摇摆,尘土飞扬。邪恶力量好像已从四面八方涌来,如滔天巨浪扑向精灵高地,势不可遏。
魔法屏障上空,众星隐去,只留下一个深不见底的大窟窿和边上那圈惨淡的“光环”——黑日爬上树梢,变成一个“大圈套”;就连浩然正气的大英雄,也不敢多看它一眼。
仅存的光源只有魔法屏障的闪闪电光和战场上的刀光剑影,急促的钟声、怒吼声、厮杀声和惨叫声从高地传来,漂移不定,却是惊心动魂。在森林上空狂舞的火龙又吐出它们肚中的烈火,焚毁一切活物,包括那些涌动的树木。
看来这两头发狂的恶兽也知道时候不早了,于是将满腔妒火发泄出来,一有风吹草动就拼命吐火。片片林地变成火海,许多人和动物都被烧成“烤肉”,随后被恶龙吞进肚中。
面对如此险情,马背上的天遣者只能奔向精灵高地,如落难之人,仅凭信念与心力突破重围,四处躲避这些劈头盖脸的恶气。然而与此同时,机警的天遣者也发现这两条火龙并非刀枪不入。当它们鼓起胸膛,将要发火时肚皮也会变薄。
于是阿梅利又取下背后的“秩序之弓”,但是,当她把手摸向背后的箭筒时,才发现此时仅剩一根箭了。没办法,她也只能将唯一的锐箭挂在弦上,瞄向其中一条朝她逼近的火龙。此龙腹部鼓起,腹中的火正在酝酿。阿梅利见状,策马前冲,闭上眼睛,集中心力瞄准恶敌。
飞驰的火龙又发出骇人的嘶吼,震开天遣者的心门。阿梅利眼一睁,手一松,弦上的银箭迸射而出,变成一条迅猛的“银蛇”,风驰电掣。秩序心力使之越飞越猛,最后刺入火龙柔韧的肚腹,飞钻而入,直达心脏。
不可一世的火龙终于发出撕心裂肺的哀嚎,熔岩般的血火从肚中喷涌而出,如火瀑倾泻在树冠上,化为道道乌烟。此龙很快闭上它邪恶的红眼,就像一只被混沌之火熏死的大苍蝇,从高空急坠而下,跌落在烟火升腾的林地上,发出地震般的声响。
另一条火龙看见它的同伴一命呜呼,便发出更凶狂的怒吼,不断吐出熊熊烈火,看上去怒不可遏。阿梅利又骑马奔走,左躲右闪。独角马不安地嘶叫着,在烈火中急速穿行。
为减轻重量,加速奔跑,阿梅利不得不扔掉箭筒。火烧到她的白袍和独角马上的皮毛。然而十万火急中,这点灼烧之痛又算什么?此情此景又让她想起之前在南塔上的噩梦:精灵森林正在燃烧;血色烈焰覆盖林地,许多人倒在地上,在烈火中垂死挣扎;发狂的恶兽到处乱跑,吼叫着,追赶着林中之人,将他们撕碎、吞噬;汹涌的火浪从阿梅利背后袭来,她的头发和衣服随即着火,她的皮肤也开始发焦、冒烟、脱落......
在精灵高地西端的陡崖之下,莱特正与精灵之军的叛徒——黑骑总将斯通尔展开殊死较量。他已穿上德芬斯带来的银甲,手持灵光圣剑,将燃烧的狂怒之剑的攻击一一化解。看来这把十字钝剑适用于防守,剑刃不太长,却足以在猛攻下稳立如山。
然而嗜血成性的斯通尔已将莱特看成一只待宰的羔羊,得寸进尺,不断进攻,又用他的肩甲将对方连人带剑撞倒,随后便是疯狂的砍杀。莱特不得不举剑硬撑,挡住对方一连串的攻击。
失去心力的沉睡者只能凭借单纯的信念沉着应战,每次跌倒后还能再爬起来。庆幸的是,他还发现身前的嗜血骑士无法向他施加无形之力,冲他而来的黑暗之力好像都被他手中的灵光圣剑吸收并化解了。莱特的信心更加坚定,灵力从心中涌起,驱使他抬起金光四射的十字长剑,向对方射出明亮的光束,击中目标,迸出缕缕闪电。
但这一招对血族来说也不灵验,反而激化邪恶的怒火,回应他的,是一道刺眼的血色闪电。莱特避之不及,被闪电击中,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得不轻。幸好他还有头盔和结实的肩甲护着他,重创才得以缓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