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的冬天是我最难忘的冬天,也是我最悲伤的一个冬天。往年这时候,姑姑们都会陆陆续续的从外地赶回来过年,而这次他们都回来了,但却是另外一种心境,奶奶的葬礼被大伯办的很热闹,来了很多亲戚朋友,有很多人是我从来都没见过的,爸爸忙着迎来送往,姑姑们躲在屋里哭了一场又一场,葬礼结束大家也都各回各家了。家里没有了奶奶,也就没有了一家二十几个人相聚的那种热闹了。
我一直记着那年除夕,我们一家三口坐在炕上吃年夜饭的场景,没有鞭炮,没有对联,没有福字,没有欢声笑语,除了冷清还是冷清。从那时起,春节就变成了我们三个人的春节,我家与大伯、姑姑家的往来变得越来越少,奶奶的房间也变成了我们家储存杂物的仓房,从那年的春节开始,我也对春节也没有了期待
奶奶过世让我难过了很长时间,每当看到奶奶的照片,想起奶奶曾经跟我说过的话,我都会流泪。而我却没有见过爸爸掉眼泪,我心里总是在想,就连妈妈都痛哭过好多次,爸爸一直生活在奶奶身边,为什么不难过呢,真是有些冷漠。后来听妈妈说,除夕吃年夜饭的时候爸爸只是轻声的跟她说过一句“以后我就没有妈妈了。”
不过我发现,每次给奶奶上坟的之前,爸爸都会特别认真的准备,买奶奶生前最喜欢抽的烟,准备好一捆捆的烧纸,用凿子一下一下的给烧纸打上大钱,每一下都特别的用力,每一个印子都异常的整齐和均匀,就像当初给爷爷上坟的时候一样。
人的悲伤总是短暂的,特别是对于孩子来说,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的我就习惯了没有奶奶的生活,只是每次给奶奶扫墓的时候才会想起她,和我的爷爷一样,奶奶也在我这里逐渐的消失了。
来年的春天,学校盖起了教学楼,那个曾经的破砖瓦房变成了二层楼,但这个二层楼却在周围破旧民房的簇拥下显得格外乍眼,与这个学校的名字极不相符,因为我的小学叫‘奋斗小学’,一个非常有时代特色的名字,可能一提到奋斗总是让人想到艰苦奋斗这个词,所以当初教学楼建好后,周围的邻居和学生家长们都在纷纷议论,是不是校长通过这种方式捞了钱。但教学楼盖好后学校也确实欠着工程队的钱,这也导致新学期晚了半个月才开学。
正式开学的那天,我看见教学楼前挂上了香港回归倒计时的牌子,崭新的教学楼和干净明亮的教室,好像在迎接着一个新时代的到来,大街上、电视上香港明星们用蹩脚普通话唱着庆祝香港回归的歌曲,人们仿佛都有着一份期待,但我却不明白在期待什么。
学校在变化、社会在变化,好像一切都在变,我的班级也有了新的变化,我们班转来了一个新同学,他叫大鹏。
大鹏长得瘦瘦的个子不高,走起路来像京剧演员,迈着八字步一颠一颠的,大鹏来的时候穿的是之前那个学校的校服,校服脏兮兮的,衣服拉链只拉到肚脐眼附近,手藏在校服袖子里,露出半个肩膀,背着一个军绿色的书包,书包上用蓝色油笔写了个忍字。
大鹏给人的第一印除了邋遢还是邋遢,但和他相处时间长了之后,你会发现他这个人还是有些优点的,一个优点是胆子特别大,大鹏来到学校之后,就研发出了一项绝技,坐在楼梯扶手上从二楼滑到一楼,他说这样能节省下楼时间,而且特别刺激,学校所有男生都没有人敢效仿,只能是望而兴叹。
他还有一个优点就是特别大方,我家里比较穷,所以我喜欢和大方的人一起玩,很快他就成为了我的朋友。他有钱买好吃的,都会给我分,当然了,因为我学习比较好,我的作业还有考试时的卷子都会借给他抄,但大鹏这个家伙,好像对学习上的事都不是特别在意,也不是特别的拿手,就连考试抄卷子都会把我的名字一起抄上去。但他也有让我羡慕的时候。
“诶,佳辰,你敢不敢摸一下李晗的脸蛋?”上课时大鹏偷偷的问问我
“嗯?啥意思?你敢啊?”我有些脸红,但故作镇定的说。
李晗是我们班的文艺委员,人长得漂亮,是我们班所有男生心目中的女神。大鹏虽然长的不太讨女生喜欢,但是他人很幽默,经常和女生逗乐子。
最最主要的,还是大鹏胆子大又早熟,班级哪个女生来例假了,哪个女生穿胸罩了,哪个女老师身材比较好,他都会第一时间发现,然后告诉我。大鹏也相当于我人生中第一个性启蒙老师。
“你等一会下课的啊,你看着。”大鹏得意的说。
铃~铃~铃~,下课铃声一响,大鹏就走到了李晗面前,深情款款的看着她,“你这脸咋地了?”大鹏边说边朝我眨了一下眼,
“我脸咋啦?”李晗疑惑的问,“哎,你等下啊”说着,大鹏就朝着李晗的脸上使劲的摸了一把。“大鹏,你干啥?你烦人!”李晗有些生气地说
“哎哎哎,你别误会啊,我看你脸上蹭上钢笔水了,我帮你擦了一下,你看!”说着,大鹏张开了手,给李晗看他手上的钢笔水印。
“啊,谢谢你啊!”李晗有些脸红,不好意思的说。我在远处看到这些画面,内心是又生气,又羡慕,心想”好你个大鹏,你这平时邋里邋遢,满文具盒没有一个像样的钢笔,这破钢笔漏水的事,你倒是挺会利用啊。我一直想做的事让你做了。”
“怎么样?厉害吧?”大鹏回到座位笑嘻嘻的跟我说,“兄弟,以后还得跟我多学着点。”
“你牛,你厉害,你个大色狼。”我有些生气的说
“咋地了?你喜欢她?”大鹏调侃我说
“喜欢个屁,我能喜欢她?娇滴滴的,不是我喜欢的类型”我急忙辩解
“那你喜欢汪小雨?她够爷们!”
“你赶紧滚一边去吧!”我生气的说,
汪小雨是够爷们,她那样爷们,跟他爸爸的性格有直接关系,他爸爸在我们学校门口开小卖店,长得非常的豪放,夏天只穿一条大裤衩,身上毛发很旺盛除了连片的胡子,还有那从胸口一直延伸到裤腰的黑毛。
记得当初学校附近出现过一个变态,平时穿着一个军大衣,里面光着身子,碰到女学生的时候就会突然把衣服亮开,然后说“你们现在还小,等长大就知道这是什么了。”
当时让我们学校的女生都不敢自己放学回家,直到有一天汪小雨的爸爸遇到了这个变态,他听到有同学喊遇到变态了,汪小雨爸爸从家里抄出一把菜刀就冲了出去,堵住那个变态之后大声呵斥“我操你妈的,如果以后再让我看到你,我把你那零件给你卸了!”
从此以后,那个变态再也没有在我们学校附近出现过,我们也对汪小雨生出了几分敬畏之心。
随着和大鹏关系的逐渐熟络,我们放学之后会一起去我家写作业,我们主要的目的不是写作业,而是一起玩,我们俩有着说不完的话题,我们喜欢讨论班级女生,喜欢恶作剧,喜欢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
“大鹏,今天我俩去你家吧。”我提议
“额,今天呐,这个......”大鹏支支吾吾的
“咋地了,你家有啥好东西怕我拿走啊?”我问
“没啥,今天可能不太方便,我还有两块钱,我俩今天去台球厅玩吧”大鹏说
“那好吧,今天你请客。”当初台球厅、歌舞厅、游戏厅、录像社被称为“三厅一社”是学校坚决禁止学生去的地方,但我和大鹏却经常攒钱去有台球厅玩,因为那时台球是五毛钱一局,我们俩能打好几十分钟,这可比游戏厅要经济实惠多了。
从那之后我发现,每次提议去大鹏家,他都会找理由推脱,最后他实在推脱不下,终于带我去了他家,大鹏家在护城河附近住,护城河再往北就是农村,那里是城乡交界的地方,在那里住的人多是些挣辛苦钱的。
大也难怪大鹏不愿意让我去他家,原来他家比我家还困难,我还一直以为大鹏家里条件很好呢。自从我知道了他家的情况后,我就再也没花过他的钱,不过我也没有因为他家穷而瞧不起他,后来我也成为了大鹏家的常客。
鹏家的房子比我家还要破还要小,刚进大门有一个几平米的小院,院子的北边是一个打铁用的机器,南边停了一辆三轮车,一共有两个房间,一间他们住,另间住着几个三轮车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