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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向南

“都坦卡尔”,在荒人语中意为“燃烧的草原”。深渊年代后期两族于苏南对峙,都坦卡尔乃是荒人辎重贮存之所。战后此地变成了荒人最后的殖民之地,与培拉尔德的南方关口达汀遥遥相望。“魔工宣法”事件中,荒人选择在此地营建冶坊,但此事被冰窖发掘打断,培拉尔德南迁二十里,退入了洪荒边缘的“拘风回廊”之中。

荒人称两条山脉所夹的峡谷绿道为“回廊”,拘风回廊之前的特殊之处在于此地有着许多锻材明矿,无需深挖矿洞就能支撑起众多冶坊。不过几十年过去,明矿部分早已被消耗干净,地下矿洞也已连接成片了。

拘风回廊的另一点特殊之处便是人类与荒人混居。多年以来,人族为了矿产、荒人为了技术,将大量人口迁移此地。由于某些原因,两族协议此地居民一律不列入族籍,统一称为“匠户”,匠户由裁决机枢管理,但都坦卡尔本身不受两族机构辖制。两族只要求都坦卡尔稳定产出魔工师、矿产和各类器具,死了人就运进人口,没材料就投入物资,至于都坦卡尔内部如何运转一概不理。人口和材料的填充大约进行了十年,此后都坦卡尔便适应了角色,不仅产出逐年走高,甚至逐渐成为了边境线上重要的商贸节点。

迪路因上一次来到此地还是战时。不到百人的残兵、迂回突袭的重任……仿佛还在眼前,然而迪路因很难把眼前烟气氤氲的铁石城镇跟曾经那个巨树无穷的天然绿道联系到一起,他惊愕的看着熙攘的人流车队,看着那些忙碌的人族和荒人,忍不住赞叹出声。

“这位大人!”迪路因听到有个稚嫩的声音叫着,他转过身来,看到一个奇怪的年轻人。

他似乎是一个荒人,却穿着人族的褐衣,说着字正腔圆的人族官话,他声音稚嫩,身材却是又高又瘦,比迪路因还要高出一头,不像少年。他裸露的皮肤之上并未显现任何源纹图腾,但那一头连至后颈的灿白长鬃却比一般荒人“归宗”之后还要夸张。迪路因来了兴趣,取出两枚培拉尔德的牙币交到这荒人手上,问道:“这位小哥是本地人吗?”

那荒人有些意外,一边小心翼翼的收好那两枚牙币,一边回话:“大人,我叫修拉,是都坦卡尔本地人,不知您来这边是公干、办货,还是寻人办事?小的都可以帮忙。”

原来是个百事通,迪路因了然。这行当哪座大城都有,不过迪路因还是头一次遇到荒人做这个,他正想开口,就看到城门拐角处跑出几个半大小子,都是人族,一看到那荒人百事通修拉,立刻有人大喊:“在这了!别让他跑了!”一边喊,一边气喘吁吁的往这边跑来。

修拉头都没回,施施然向迪路因行了一礼,递上一片半只手掌大小的物事,歉然道:“对不住,小的有些琐事得先行处理,大人若是有需要,小的时常在城南宣法院老冶坊活动,派人拿此物寻我便是。”说罢拔腿就跑。他几乎有那几个小子两倍高,大步迈开几下就窜出老远,轻易抢回了说话耽误的时间,那几个小子见他逃跑顿时大骂不已,却无力追击,都停在原地大口喘息。有个粗壮小子抬脚踹在身边人大腿上,骂道:“瞎叫唤什么!不是告诉你们悄悄的追,悄悄的追!那怪物跑起来谁还追得到!”又有几个小子跑来汇合,看见修拉远去的背影,都是大骂不已。

说话这人喘过了气,瞥见迪路因还在原地看着他们,登时换了一副表情,手脚麻利的拾掇好衣衫,又抹了把汗水,快步跑到迪路因面前,深深弯腰行礼,说道:“这位大人,我叫乎达尔,不知您来这边是公干、办货,还是寻人办事?小的都可以帮忙。”迪路因瞥见他一只手挪到背后一个劲打手势,后边那群孩子见状立刻站成一排,由高到矮有模有样,显然是早有排练。

乎达尔挺直了腰板,指着身后众人,说道:“大人请看,我这些兄弟个个身怀绝技,这都坦卡尔城内就没有我们找不到的门路办不成的事情,您就放心用我们,包管您满意。”

迪路因笑道:“你这孩子口气不小啊,不过我倒是有个问题确实想要问你。”他一边说,一边又掏出两枚牙币抛给对方。“你们为什么要追先前那个荒人?”

迪路因现下是个富商形象,穿着华贵,气度不凡。在都坦卡尔,能够自由出入的商人必然拥有培拉尔德和裁决机枢的共同背书,算是官方身份,只要能够提供正式的证明文书,就没人敢轻易得罪,能省去不少麻烦。这几个“百事通”当然是冲着这个身份来的,听到迪路因发问,并不敢隐瞒:“回大人的话,那小子名叫修拉,是南边宣法院的学生,也算是我们‘孤儿帮’的成员。不过这人不地道,前些日子昧下了一位大人要寄送的东西,我们这几日便是要追回赃物。”

迪路因点点头,说道:“原来如此。老夫还是头一次来都坦卡尔,这样吧,先帮我在城南寻个住处,你若是无事,这些天就跟着我。放心,报酬会让你们满意的。”他随手抛过去一只钱袋。

乎达尔千恩万谢,打发那些孩子先去准备,自己引着迪路因进城。

…………

迪路因来此自然不是为了发财,而是要为进入“洪荒”做些准备。因着冥冥之中的指引,他并未选择旧利克隆德那条人皇转进之路,而是选择从拘风回廊出发,穿越荒人的北方聚居地“拔波海”达仁佩尔,走那条辉煌年代传下来的古猎道,抄近路赶在今年“换风日”的窗口期进入洪荒。

他现在需要的是一位可靠的向导、一批高质量的补给,以及一个合情合理的穿越达仁佩尔的理由,而他的准备时间只有五天。

乎达尔十分殷勤的为迪路因介绍城内情况:“耶郎大人,都坦卡尔是两族交界之处,百货汇集之所,建成五十年间,有三件大事,不知大人是否听说过?”

化名耶郎的人族富商迪路因微微一笑:“略有耳闻。我若没记错,一是前十年的探矿之险,中十年的魔工之辩,还有这后十年的百业之盛。”

乎达尔一拍大腿:“大人真是博闻强识,正是这三件大事,我岁数小,没经历过前十年和中十年的两件大事,只跟您讲讲如今这百业之盛。都坦卡尔以魔工之术为根本,师从于人族,又别开生面,‘开山入地,万物同炼’,不论是建城造路、还是衣食用度,两族需要什么,拘风回廊就生产什么。单以产量、种类论,都坦卡尔已经是天下之最,连魔工师域国艾根豪斯也无法比肩!”

乎达尔语气中满是自豪。

迪路因微微点头。他听得出来乎达尔这套词大约是硬背下来的,遣词用句颇为生硬,不过其所言并不夸张。都坦卡尔情况特殊,两族开始都希望此地只作为原料和人才的产地存在,但因为利益纷争,相互制衡,才有了只能填充人口原料、内部匠户自治这种奇怪协议。“探矿之险”说的是都坦卡尔初建那些年死人不断,官方说法是探矿遇险,但随便想想也知道,探矿哪里会死那么多人?都坦卡尔的存在甚至直接影响了停战之后的人口恢复。转折点在中十年的“魔工之辩”,这件事迪路因了解不多,只知道在此之后都坦卡尔似乎找到了自身出路,不仅匠户培养和原料出口步入正轨,甚至开始出产一些简单的制式魔工器具。之后这些年,大陆风云变幻,都坦卡尔抓住了机会,摇身一变成为两族之间最大的商贸枢纽,这才洗脱旧尘,逐渐发展成了如今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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