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座卫城结构都是一般无二。若以地面为参照，那么卫城便是一个截面沿中轴倾斜的半球形，横纵都有十二里，中轴以北逐渐高突，以获得更多的日照，这部分是贫瘠的田地所在。中轴以南是一片静止的水体，深有一丈，其下是被层层防护城内核心区。得益于战后人们难得的团结，新卫城的构筑得到了各地的援助、甚至是人皇的直接指点，阵寰师们专为北境创制的外围禁制，与界内水体构成循环，经由复杂的源质转换，为界内提供了正常的温度环境，但同时也失去了一般禁制拥有的守御之能；筑构师们以大片的源纹烙印持续调整冻土以构建地下结构，清出的废土便成为贫瘠的种植土。地城之内抬头便是透光的水体，这片人造的天穹才是卫城真正的御敌防线。而卫城真正的主体也就藏在这里。

凝凡一行跟随枫山脚步，沿着那片无波湖的笔直岸线一路前行。凝凡这是第二次来到卫城二，彼时远没有如今这么热闹。田埂上、长湖边多了好些露天的摊贩，来往的奇装异服的人们看来竟然比那些穿着粗麻衣的北域人口还要多些。凝凡初时还在有一搭没一搭的同枫山闲话，渐渐地便被那些糖饮玩具百货完全吸引住了，不由得转头去看老师。

荆南乐道：“少域主，咱们可是有正事来的。”

凝凡长长叹了口气，他只是少年心性，从小的家教令他努力收回心猿意马，向枫山城主告罪一声。枫山摆摆手，笑道：“这些年卫城二变化很大，能得少域主青睐，倒是我们这些家仆的荣幸。”

荆南皱了皱眉。

凝凡没听懂这话里的刺，只是好奇问道：“枫山城主，这里好像有好多南方人？”那些商贩与北域人相貌有些差异，见到他们这一队人眼里也没有什么尊敬与自豪，更多的是夹杂着一些畏惧的讨好。

枫山说道：“十二座卫城都是如此，域主重开卫城，也重开了旧时的商道，更定下新的商货之策，不禁商贾往来居住，又少了赋税，自然有很多南方人过来寻机。”

此时已到了城镇正中，此地是一处枢纽，以此处为中心发散出五条修葺整齐的通路，除却沿湖主路，剩下几条都是通往田野。靠近水体的一头有个一丈左右宽阔的四方门框，一条通往地下城区的坡路便在此之后。

一路向下。凝凡的注意力迅速被头顶波动不休的光影吸住，他似乎还在其中见到了几尾游鱼。主城之内是规划整齐的民居，这完全是为了更加充分的利用有限的空间。越往下走，这人造的天空便越透亮，但温度却越发的低了，千万年的冻土正透过四壁的禁制散发威严。那壁上有一排灯火，射出灿白的光芒，将城区下半映得如同白昼。那是取自凝冰海的一种鱼眼，以秘法处理之后百年之内光亮不息。只有祖祖辈辈生活于此的北境人才晓得如何得取如何秘制，此物在外界有价无市。

地城之中的北境人明显多了起来，许多人认出凝凡一行，深深弯下腰来行礼，凝凡一一认真回礼。枫山在旁笑眯眯看着，也不多言。

一行人走到了长路尽头。

此地仅有一座建筑，只比不远处的民宅高出一点，紧贴墙壁构建，另有左右两栋翼楼向外探出两个半弧。凝凡觉得它更像是直接在壁上修造出来的，与墙壁浑然一体。

此处应当是城主府。

早有几位政官候在门口，深深躬身行礼。

枫山说道：“请少域主随我来。”

目的地却不是这座城主府，这建筑后面竟然还有一片空间，四壁有白光灿灿的鱼眼灯把此地照的亮如白昼，场地中间有一个小小的院子，墙门上挂着大锁。

枫山亲自打开沉重的门锁，请客人们进门，说道：“域主先前交代，要请少域主来此看一些……故纸堆里的事情。”

凝凡的好奇心被勾动起来，跟着枫山进了院子，这是个整饬得很干净的院子，看痕迹显然是住了人的。

可是住了人为何要锁门？

枫山走过石板路，敲了敲主屋的门，不多时便有人在里面开了门。

凝凡长大了嘴，因为开门的是一条一尺来长的短毛小兽，四肢短短，憨态可掬，枫山与荆南却不见怪，示意凝凡自己进屋看看。

凝凡兴冲冲地跟着那头小兽进门。这是个亮堂堂的小屋子，桌椅家具却都放在墙边和角落，空出正中好大一片地方。正中摆着一块软垫，半躺半坐着一个头发花白矮矮胖胖的老先生，正半眯着眼睛晒太阳。

凝凡连忙打招呼：“老先生，凝凡·格尔兰洛冒昧来访，未请教？”

那老头乜嘢下眼睛，不咸不淡的回道：“哦，原来是那位少域主大人。”

凝凡眼光又落到那小兽身上，迫不及待的问道：“它是什么？”

老头反而来了兴趣：“你倒是头一个问这件事的，它叫‘案牍’，记着吧。”

凝凡咀嚼着这个奇怪的名字，点了点头，问道：“老先生，父亲叫我来这里……看看。”

凝凡挠挠头，倒不是他忘记了父亲的交代，而是父亲的原话就是如此。

“过去看看。”

老头却不见怪，点了点头，说道：“你就坐到那边第七张椅子上吧。”

凝凡依言过去，稳稳当当的坐下，正要开口询问，却蓦地眼神一黑，感觉像是被人整个托起飞到半空，凝凡想要大叫，浑身却失了控制。

……

茶室之内荆南与枫山相对而坐，枫山为他斟满茶水，色如琥珀，香味悠远。

荆南不去拿杯子，只是盯着枫山的脸。

“域主只和你说了这些？”

枫山低头看着杯中茶水，回道：“不然？我只是家仆而已。”

荆南忽然伸出手指按住茶杯，稍一用力，将它完完整整的按进茶台，他慢慢抬起那根手指，指着枫山，冷声道：“枫山，域主从无半点对你不起，你若再阴阳怪气，我就拆了你的城主府。”

枫山看着眼前不再伪装知书达理的老朋友，忽然笑了起来。

“荆南，我们都只是这幻境中的一介傀儡而已，我们说什么、做什么，有那么重要吗？”

荆南放下手，仍然盯着对方：“域主自有计较……”

枫山忽然打断他：“他有计较？他的计划就是用尽了菲洛的源质？荆南，你自己算算这幻境中还有几个人能保持自我？你那战心也是千疮百孔了！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吗？路上拦截的影子让你失去了多少源质？第三步就是第三步，我们拿什么来反抗？就凭那个连记忆都输干净的少域主？”

荆南勃然大怒，起身一脚踩烂茶桌，拎起枫山衣领：“好啊！那我现在就打烂你的源质！”

枫山毫不退缩：“你来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