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几日,袁修之在仆役的带领下逐渐熟悉这迷宫般的侯府。他见整个侯府之中仆役数百人,来来往往,匆匆忙忙,却敛声息语,悄然无声,众人似在一道魔咒的指引下,沉默寡言地各尽其责。
而侯府的赏赐似也丰厚优渥,袁修之多次遇到风尘仆仆入府来的各类装扮之人,急冲冲前往总管处送信,领赏后心满意足地离开。
世道艰难,民生寥落,能依附于权贵之人求生存,求富贵,便是芸芸众生的生存之道、活命之本,难管那些权贵之人所行何事,所欲何求。
袁修之细思量,自己千里而来不也是同样理由,被那冰刀般的眼神审视之后,被认可留于此神秘的侯府,就此将命运与贺拔侯府紧紧绑系在一起。
随着对侯府日渐熟稔,诸多民间传言及袁修之心中猜想似乎逐一得到印证,贺拔侯谢秉礼确是“父凭女贵”,侯府的兴衰确与那位白衣少主息息相关。
谢家幼女是否指引全家西迁长安无从得知,但其被宇文泰侍妾叱奴氏收为义女,且被当朝皇帝恩准带发修行,在贺拔侯府中兴建佛堂,每日诵念佛经,抄写经文,为宇文家族祈福求愿。
听谢总管所言,宇文泰正室冯翊公主元氏早年病逝,家眷中地位最高的便是侍妾叱奴氏,这位叱奴氏一心向佛,虔诚拜谒,常邀请西林禅寺的高僧前往府中宣讲佛法,诵读经文。
西林禅寺主持甚觉僧人频繁出入女眷处颇有不便,便为叱奴氏推荐一位由前梁迁来的士族女弟子,前往宇文泰大冢宰府,为一众女眷家属背诵论释佛教经义。
这位女弟子便是谢明姬,虽年龄尚幼并未成年,但讲说佛法、释解经义乃是谈辞如云,应答如流,相比西林禅寺高僧似有过之而无不及。
闲暇时此女陪女眷们抄写佛经,但见其写得一手蝇头小楷,笔势委婉秀美,被府中门客盛赞颇有东晋王右军之遗风。
前魏汉文帝强制推行汉化以来,鲜卑贵族对汉文化极为推崇,对于在战乱中北迁至长安的江南门阀士族,其举止做派,言谈衣着素来颇为惊羡,因此这位谢明姬的出众才情引得众人啧啧称赞。
叱奴氏见这位贺拔侯府幼女不但生得眉目如画,并且聪颖过人,气质非凡,心中甚为喜爱便收为义女,常遣仆人接至府中小住。
前魏恭帝三年,宇文泰北巡中病故,叱奴氏遂带领一众女眷整日在府中佛堂吃素念佛,颂经修行。
翌年,宇文泰嫡子宇文觉称帝,国号为周,追尊宇文泰为文王,生母元氏为王后,叱奴氏等文王妾室均受封赏,移居至皇城后宫内居住。
叱奴氏奏请周孝闵帝准允,以为宇文家族祈福求愿的名义,由其义女贺拔明姬带发修行,替宇文家族一众女眷坐禅念佛,并时常进宫陪伴后妃诵读经文。
难怪市井传言贺拔侯是“父凭女贵”,除了用数不尽的金银财宝拉拢当朝权贵,更凭借伶俐机敏的幼女,与宇文家族攀上密切关系可自由出入皇城后宫。
谢明姬在贺拔侯府的地位昭然可见,但其目光中的威严,气度上的矜重,还有四处收集信报的用意,都绝非世间十一二岁少女可为,此乃袁修之始终百思不得其解之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