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鬼头虿背上的人头，刚刚腐烂了一半，灰色的腐肉被拖拽摇晃着着，散落的头发尚挂着尸水尸油，和沙尘混成了一团毡。只剩一层灰白膜的眼睛，随爬行晃动着，好像那人头还活着一般。

徐焱心里一阵恶心，他拔出角弓，朝三个方向接连射出三支箭，命中了包括自己身前那只在内的三只鬼头虿。三颗大小不一的头骨炸裂开来，骨片飞向四周的鬼头虿，崩翻了一片前行的头骨，也一时延缓了这些毒虫的速度。

徐焱刚想扔下羯人上马，却见典沛竟跑到队尾，去催促那些羯人。典沛不管前面两人的阻拦，冲到小棚旁便一把扯了草席。

“羯奴还不快走，找死……呕……”典沛说到一半，看见了棚里的东西，便捂着嘴干呕了起来。

羯人的草席小棚里，正摆着一块块连骨的肉。那些肉明显不是任何动物的肢体，徐焱瞬间明白了，那三个羯人离开堆谷集之前，究竟干了什么。

“羯奴！竟食同类，与禽兽何异！”典沛不顾还在围上来的鬼头虿，竟对两个羯人叫骂起来。

羯人任由典沛破口大骂，其中一人奸笑着看了一眼典沛的身后，趁典沛不备，突然蹲下身猛地朝他腹部一撞。

典沛毫无防备，被这突然一撞向后躺倒，恰好把头颅送到鬼头虿不远处。公子建顿时脸色霎白，惊呼道：“仲德！”

“彘狗造下的羯奴！交给我！”

徐焱大喊一声，挥起剑柄猛拍在公子建的马上，马一声嘶吼便奋蹄向前跑去。绿泽军们牢记着自己的使命，也纷纷策马跟在公子建身后。

徐焱拼了命飞奔过去，经过羯人身侧时，他的眼睛狠狠瞪着把典沛推倒的人。那人毫不在意，只是继续露齿笑着看他。

鬼头虿已经靠近了典沛，先头几只扬起尾巴，眼看着就要喷出酸液。徐焱迅速跨至典沛旁边，拔出吴钩一挥，靠近典沛的几只鬼头虿瞬间被砍成了两半。

徐焱想拉典沛起来，却差点被典沛坠倒。

“蛮牛……自己起来！你太沉了！”

典沛自己啐着土从地上爬起来，几只随后跟上的鬼头虿喷出酸液，恰好洒在典沛之前躺着的地方，一些杂草被迅速烧黑，冒着烟枯萎成残渣。

身后一阵马声嘶鸣，两人转头一看，原来是三个羯人见有人吸引鬼头虿注意，于是干脆快速地收拾了，策马跑远了。

“羯奴！我定与你……”

“与甚的与！快上马！”徐焱一声喝，典沛赶紧咽下了后面的话，朝自己的马跑了过去。

徐焱又一次挥刀阻击，把近前的鬼头虿扫远，可眼见源源不断的颅骨向前涌来，就快把他俩包围，徐焱也只好转头上马，与典沛追赶前行的众人。

马蹄沓沓狂奔，徐焱转头看去，见身后与两侧的地面不断翻起，如尸海般的大小头颅破土而出，吞没了同样从地下钻出的狐鼠虫蛇。

“子明！那是何物！”

典沛看着旁边惊呼，徐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见侧方不丈余之地，地面裂开一条大口，喷出数尺高的飞沙，继而随着地面耸动碎裂，一只只如羔羊般大小的巨型鬼头虿，顶着牛、马、骆驼的头骨从地面钻出，扬起大鳌发出尖利的哨叫，便飞速朝马队奔来。

“阿母耶！前面也有！”

徐焱转过头，见队伍最前方不远处，地面也开始震颤裂口，看似有更多的巨型鬼头虿要从下方钻出，围堵他们这一大批鲜活的肉食。

四面八方皆沙尘滚滚，此时日头也已半隐天边，天空中晕开一片妖冶的晚霞，竟给奔跑的众人脸上都照出了一片淡淡的桃红。

徐焱顾不得留意这瑰丽异常的盛景，快马扬鞭一路向前，超越了羯人，超越了绿泽军，到达了公子建旁边。

“徐焱！你与仲德可好？”公子建喊道。

徐焱头也不回地回答：“都没事，安心向前……得儿！”

他没再和公子建多聊，拼尽全力策马至队首，指挥那些胡人调整方向，向右前方绕行，自己则夹紧马腹抬弓搭箭，瞬间几支利箭就朝前方裂口处飞去。

出乎意料，裂口并没有钻出那些羊羔大的巨型鬼头虿，而是有几颗鲜红狰狞的头颅，摇荡着长发从中飘出。他的箭命中了三颗头颅，那三颗头瞬间掉了下去，但更多鲜红的头颅从那些裂口中钻出，在空中跳动着向他们飞近。

鬼头虿……竟然有会飞的？

这完全超出了徐焱的想象，可他管不了那么多，再次搭弓放箭，射到了几个红色头颅。此时恰逢绿泽军众路过，孔元揉了揉眼睛，惊惶大喊道：“丹崖贼！是丹崖贼！他们竟不怕鬼头虿！”

此时两个最前方的红头接近，徐焱借着微弱的天光才看清，那些红头确实都是活人，只是他们的身体不知涂裹了什么东西，颜色灰白混沌，竟与四野的戈壁浑然一体，这才让人有了飞头的错觉。

既然是人，那就好办了！

徐焱看日头即将没入天际，四野光线渐暗，连忙对擦肩而过的众人喊道：“趁日落前去居延塞，一旦入夜我们就死定了！”

话音刚落，他突然感觉全身失重，继而连人带马滚落在地上。他的脑袋随翻滚在地上连番磕碰，顿时天旋地转。

一股血腥味从胸中涌起，直扑鼻腔。他赶紧摇摇头爬起来，就见自己的马挣扎着从地上爬起，踢开了后腿上以石头和绳子绑成的流星索，丢下他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