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了宫,驾云慢行,领略仙界妙景。
远望,悠悠青松千里海,郁郁苍龙万条卧。云霞淡淡雾里绵,簌簌凡音几目多。
凡夫皆望高,及至一天至尊,高居仙宫琼楼,以为极乐。殊不知,那方寸之地虽有锦绣,也难比天地开阔之雄然。
如鱼入海,仙子豁然云中笑。
行云千里,美殊泽泽。
忽前方,白雾浓处,隐了一座青石高山。
眸一转,五百年魔炼魂锤的三元金瞳堪破人间迷雾,见青石山下驮一神龟!正是神龟口中吐雾,隐了山形。
山肩,有玉石砌楼,金瓦遮屋。顶挂一大旗:龟算子酒家!
潇洒一笑,降仙云,落了酒家门前。
听金履踏石路,妙玉敲磬音,堂中酒客翘首看向门前。
待来人近前,门庭忽开光。似南来了菩萨,一众定了睛。
粲见来者:
风华玉颜飒红妆,
玉亭深款喜裙扬,
飘摇金筹映辉光,
霸气贵压仙中皇。
当下,瑞盈祥成道场,圣容可堪法王。
清风辅来,玄女凡尘纳座。
一时,场中嘈杂变静,浑浊也还清。
神女落座,小二回了神,忙近前伺候。
也不敢多瞧,低着头、昏着脑袋领了话,急下去糊涂端酒。
仙子翘玉修,雪弯点茶案,端了酒,饮了一口,香清散怀。
众人回了态,继续吃喝,只不敢再大声说话。
一目扫去。见堂中仙客八九桌,约半满客。
南台窗下,还有一老道算卦。
老道端坐一方椅,面前摆一张老柳木长桌。案上置兰花白瓷瓶,盛了三株新开水荷。左手三尺松木板,前案一副纸笔,右手一只小茶壶。
身后石墙上挂一副黑漆木板,刻有一联:龟老万甲自通皇极数术,算命无筹闲当酒中一味。
一干物用,街头算挂一般,不多几样。
再看老道形容:道袍仙洒背深躬,长眉慈面鹰眸中。一张钳嘴勾似镰,半面颧高如面松。
正是,端端的长眉老龟,正正的驼背仙人。
此刻,那驼背老道正摇头晃脑,掐指念咒。一副算命糊涂,糊涂算命样。
桌前倒排了八九人,都一脸期待,探了脑袋仔细去瞧。
“哎呀!唏嘘!”
老道忽一喘大气,猛睁大金眸!脸神异夸张的扭长了,引后面看客,都跟着紧张!
正算卦的客,一青衣负剑的灰髯老仙。也急地沉了面,小心问:“老仙人,这卦象如何?”
老道又闭了眼,不断捋胡须,好似鬼神莫测。
沉默许久。才又睁了眼,露了笑脸,声音好似公鸡瘪了嗓。不急不慢说来:“无妨!无妨。你这事,十稳差一稳。乃是大吉!”
老仙人不解,“嗯?”了一声。
又自琢磨道:“十稳差一稳?岂不是九稳。十拿九稳!哦!好!十拿九稳太好,多谢龟道仙人指点。五百坛仙荣酒,我买了。”
说罢,喜似路边捡了钱,笑逐颜开离了。后面看客也跟着高兴,一同点头笑。
再上前,一黄袍敞肚油头花和尚。一身肥肉油腻,猪头的胖脸,一双福厚招风耳。粗脖挂一对脏兮兮铜钵。赘着弥勒肚,眯着小眼,总是大咧咧、乐洋洋!
好一副没心肝。
真是,瞎眼和尚拜老道,错进了庙门。和尚倒请道士算卦。
那和尚近了前,手搭着铜钵,咧佛嘴一笑:“龟仙儿,给我也算算!风水观黑风老道贪心作怪,恶心添狗胆,敢抢我黄天寺天宝泉!我们两家打了几年,分不出输赢来。正来仙宫衙门打官司。你算算,这一趟结果如何?”
老道一见和尚邋遢,眼角已露鄙视,忍了性子,又摆莫测高深。
微闭眼,自袖内掏出一金龟壳,双手捂着摇了摇,嘴里胡念道:“阴阴道天,太上诸道,诸帝天圣,老龟祈灵,呜哩嘛黎哄,开!”
龟壳往桌上一拍,一溜圆形玉石钱币,铿当当落下。
老道煞有介事,仔细排了卦象,便“唉”了好长一声。闭目摇头,一脸怅惘又多同情。也不看和尚,自叹息道:“唉!——大凶呀,大凶呀!”
一声长唉,和尚笑面已无。听得大凶,更变凝重。
急得抓耳挠腮,忙问道:“龟仙儿,大凶可不行。没了天宝泉,我们吃什么!此凶可解否?若喝你一百坛仙荣宝泰浆!能否改凶为吉?”
老道一哼,眼皮翻天,嘴皮一撇,手在桌面“当!当!当!”重扣了三下。
和尚面一怔,一脸的疑惑,忽又脱口大喊:“一千坛!!”
见和尚失态,众看客一同鄙视摇头。更有怒目而视者,责怪和尚坏了规矩。
老道一脸不悦,不留情面斥骂:“濯!你这披垢衣的独户,剃光头的鳏夫,平日里念经不专,持戒不真,修心不诚!想那好吃的,贪那好色的,如此,佛祖也不护着你。合该你受报应。看你霉运罩顶,诸事不宜。少一千坛,断改不了命。”
“一千坛,我买不起呀?”
和尚惊了傻,嘴也咧的夸张,愣在当场。旁人又都鄙视,催命鬼似地催促他离开。
和尚唉了一声,似失了魂,一步沉一步走了。
盖瑞林喝了几杯好酒,看来算卦的,或兴奋离开,或叹息离去。皆离不开酒家的“仙荣宝泰酒!”
可见,卦象吉凶,玄机都在此中。
忽起身提了酒,一脚踹去了椅子!算命桌前一躺,脚也搭在了桌上。似浮空吊仙桥,狂了天去。
店中酒客,皆看了来。这不染凡尘的仙子,似乎要闹事呀。
老道量了眼前人一眼,捋着长眉,不急不慢问道:“仙子何来?算命还是饮酒?”
冰雪玉面,宛若清纯。
呵呵一笑,红衣轻摆荡,单指捻额护,显露霸主本色:“你不是会算吗?算准了有赏!”
那龟老道不知惊慌,还装高人。
一笑道:“好,来者是客。况且,我这算卦也不要钱,我给你算。”
又端着龟壳,假模假样念了一通词,将那玉石钱币一样排开。
仔细看了卦象,面一惊,眼一炸,发出“呀!咦!”一声怪叫。一样的夸张扭脸,一样的瘪嗓惊呼。引来一众好事者,竖起耳听得仔细。
老道倒吸一口气。站起身拱手,恭敬道:“失敬!失敬!想不到,仙子竟然是大贵之人!其贵比天呐!”
听老龟仙如此吹捧,满堂客人也诧张了口。再看她一身喜袍,满身宝气,容貌赛过仙宫仙子,果是贵人样!如此,断算的准!
其实,老道算卦,非算得准,实看得明。
他也曾当了百年的仙官,见识过天帝嫁女。一眼看出仙子一身喜袍,乃仙宫之物,其规格也只有公主才敢穿。只是拿不准,她是天帝之女,或是其他皇族后嗣。如此,只好说她是大贵之人!至于,其贵比天,乃是吹拍之词,讨个好脸不是!
老龟说的含糊,仙子一笑:“噢,贵比天。那你说我是谁?难不成,比天帝还贵,比圣母还尊?”
老道又拱手赔笑:“得罪,得罪。我这卦摊,只是图一开心。您开眼,这背后不是写着,算命无筹闲当酒中一味。只是,哄人佐酒,错了也莫见怪。”
仙子饮一口酒,玉面微笑,话来寒:“话也糊涂,人也糊涂!算不出你今日要挨打吗?”
老龟仙眼皮一跳,恼道:“你这仙子好不讲道理!老道算命也不收钱,准不准只当个笑话,你凭什么打人!难道,没有天理王法了吗?”
不羁一笑:“书里的圣人讲理,庙堂里的神像讲理,地下的怨魂也讲理!唯有我却不讲理。算出我是谁便罢,不然,砸烂你的龟壳,拔了你的龟牙,扯出你的心肝,炖一锅汤!”
老龟气恼龇牙,浊眼瞪红,一拍桌案,呵斥道:“小娃猖狂!你以为你是谁,敢与我撒野!好言相劝你不听!那便休怪老道不客气!来人,打出去!”
咔嚓!
咣当!
噗嗤!
老龟话未落,脖子已被扭断,脑袋砸碎桌案,死一般躺了地!
一屋人又惊!老龟道好歹万年道行,竟一招也不敌,这仙子又究竟哪里的煞星!
店中仙仆见状,各祭出刀枪,行速力悍扑杀来。虽是仙仆,更似强兵,动作一贯的狠厉。
对方打来,盖瑞林一手抓起老龟仙脑袋,把他当了兵器,胡乱甩打起来!那些仙仆来不及躲闪,如同山撞了去,摔倒一片!
老龟被甩得头晕目眩,头发也被薅断大半,脖子撕裂伤口,口里直涌血沫!
吃不住疼,惨嚎动天:“停!停!我错了,仙子别打了。饶了老龟吧,我这老骨头熬不住呀!看我年老万岁,给一条生路,千万莫动气。”
盖瑞林停手,将老龟摔在地上,摔的他鼻口出血,血泪糊了面。
脚踩老龟脑袋,狠如修罗媚,仍笑呵呵:“既知皇极数,可算得今日死期!”
老龟被踩脚下,嘴巴也瘪了,满口牙尽碎,鼻子也断了,血涌似溪流。
满面血稠,糊烂了肉,哀求道:“哎呦喂。道师说渡人易渡己才难呢。我不会算命,只是,在这里故弄玄虚,引来一些好事的酒客卖酒罢了!何必跟我过不去呢。”
玉面一笑,脚仍用力,压的老龟眼珠子爆起,额头青筋也裂。
“哦。那仙荣宝泰浆是何意呀?”
一面脚重如山,寸寸加力,眼见老龟的头颅渐瘪,嘎吱作响,似要爆开!
老龟疼的心死,五脏冒苦水,三魂七魄也丧一半。心里苦叫:怕是往日装鬼太多,招来如此阎罗死来缠!如此,活了惨,死了也不痛快。
不敢隐瞒,嚎道:“仙子,我错了,慢动脚!万切慢动脚!我全说!那酒一万钱一坛,乃是他们给我的贿赂银!我拿了钱,替他们去仙宫打点,可保他们事成!吾这酒家非真酒家,吾这算命也非真算命,只是一处幌子,做些拿钱消灾的买卖。”
仙子一笑:“呵呵。早说,你算的不准了。仙宫之中谁是你的靠山?”
老龟仙哭惨:“真非老龟不识时务,硬要死扛,做冤死的无头鬼。只是,老树盘根节节绕,枝叶伴风摇,秋风一扬落地滚!我等旁枝杂叶,不担事,更经不起事非。若我说了,正主伤不得几个,吾全族性命反倒没了。求您慈悲,放老龟一条贱命!不然,吾只得挨您一脚,投去地狱报道,换无辜者无虞。”
盖瑞林放脚,微一笑:“记住,你的命是我给的!他日要还!”
老龟仙口吐血沫,连连点头:“知道了,多谢仙子不杀之恩。日后,若有效劳之处,但凭吩咐,绝不敢推辞。”
环顾店中左右,拂袖一笑:“本以为来了清凉所,不想染了腌臜地!”
又一甩袖,满屋家具毁,房顶也塌了。店中七八桌酒客都遭锤击,撞碎满身骨,倒地不起。
回头又盯了那老龟一眼,老龟霎入地狱寒骨,后背不禁冷汗!
浑身冰寒,双腿打颤,趴在地上抽搐,苦道:“哎呦!我命休矣!老龟万年修行,被这一吓,怕不得寿终!”
提了壶酒,便离了酒店。
玉衣三步,忽八风动,金光乱坠困笼,四象灵纹布囚阵。
静衣毕履,凤袖凰肩一笑弹弹,笑语:“四象困仙阵。那愚汉鄙夫的獠齿,邀功来了!”
随见仙宫将兵落,挡了去路。
那仙兵刀挂金、枪带红,鳞甲灿神光。那仙将玉带法,器带诀,神武行道高。
为首老将,须发双白老容苛,白银蛟甲金身刚,头冠豹金钗,脚蹬天虎靴,腰悬御皇牌,背负炽象神来刀。
有名:神来一刀太无敌,六界万年只一人!
一刀仙神态至尊之强者,威风悍立。一旁,却站一驼背青衣怪老头。
那老头:身短五尺背又弯,阴冷眼眸长三瞳。肤如树枯丑如鬼,姿态不正气不佳!
老头虽丑,也威名赫赫,乃仙界第一神目通天眼,有名午德叟!
午德叟天生三瞳神目,可目观六界,便是地渊之鬼、草莽之虫,也不能逃过他的眼目。他只需睁眼一观,便看遍万里遥景。八千年前,便随始一天帝南征北战,扬赫赫威名。
二人落地。
刁灵风鹰目不屑,一贯高人姿态,蔑视道:“天帝有令!十七公主,随吾等回宫!”
红衣潇洒妩一笑,提酒一口饮干,甩空坛至来人面前。
随手捻乌丝,剑眸凌如弑心刀!
一正身,负手傲然,哈哈一笑:“若不回呢?”
狂笑之人,猖狂如常,从来硬骨难折!
刁灵风鹰眸一寒:“天帝有命,若公主不从,便砍了双腿带回!”
谁把冷语喂心寒,真把无情怩作情。可堪愚人从来愚己!若旁人听父亲这般狠话,不是怨怼,怕也相憎。然而,仙子已无情。
面如丹霞依旧,笑靥更似春雨落花。
——朝来朝往,他去他回,笑世间一场戏,总也不罢!——
笑不停,呵呵道:“哦!天帝倒是不心疼我!早听闻,神来一刀万年出,杀神杀佛杀妖魔。不知今日,这一刀是否还能替你扬名!”
刀仙嘴角不屑哼了一声。她还敢挑战自己不成?萤虫与日月争辉,不自量力!
懒得口舌,抬手吩咐左右:“拿下!”
一排仙兵十二人,举银枪左右围去,将公主整个围了个银扇面。
公主一笑铃铃,乌丝清扬,忽手指一勾,折断几丈外一截松枝,拘了手中。
手持细枝条,水眸一瞥,似渊澹澹,粉面微一笑:“看好了,神来一刀,今日成空!”
言出身动,了然无痕,忽得原地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