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若渝前世明白的一个道理,自律等于自由。
两位师傅虽然离开了,他的生活变化却也不大,早上练武,周忠所教颇杂,不只有拳脚,也有刀枪棍剑,因为底子打的扎实,学起来进度也是不慢,不过按周忠的说法,终是没见过血,普通武师强盗应可应对,真正的死士亡命徒,哪怕只有一级,怕也是能伤到他。
周若渝对此也并不如何担心,作为一个现代人,练武为强身健体的想法更多一些,更何况这不有忠叔在身边吗?
县学换了夫子,初时周若渝还愿意去听上一听,不过后来发现那人水平比起吕夫子差的不是一点半点,一味诵读,偶有讲义,他听来也是漏洞百出,于是干脆在家自学。
午休之后若天气合适,就去舜帝山打打野味,如实在犯懒,便在绛县内四处闲逛。
如周夫子所言,国威虽盛,民生也是极苦。
这绛县本是给周家的封地,最初的时候,一应赋税县政皆归周家。被废了爵位后,表面上的县官由长安任命,实际仍是周家旁支,一切仍以周家马首是瞻,至于赋税,原本周家征的就极低,聊胜于无,周家真正的收益来自城中主道上三分之一的商铺产权,及自留农田的产出。
周若渝想过找一铺子搞点小生意,无奈转了几天后,发现这时代的商品流通实在乏善可陈,唯二的硬通货,盐铁皆是官营,这是皇帝的生意,是红线,即便这绛县姓周,也不得随意插手。
周共每日里所忙一是收租,二是监督农田佃农干活,后来他见周若渝每日闲逛,无所事事,便把收租的事交了给他。
周若渝前世的一大理想便是做个收租公,得了这差事,心下也是十分高兴。
这一日下午,周若渝去往城中纵横两条主道交叉路口的一间商铺收租,铺主经营些布料瓜果的生意,算是这绛县排名前三的乡绅富豪,姓王,当初他在拜师吕夫子的家宴上算是见过。
“王掌柜近来生意可好?”周若渝进门微笑打着招呼。
“呦,周少爷来了,托陛下洪福,周家庇护,生意还算过得去,过得去啊。”
王掌柜年纪还不到四十,不过已是做了爷爷的人了,让周若渝不禁感慨,这年代早婚才是主旋律啊。
“谈不上庇护,都是绛县乡邻,互帮互助天经地义。”
王掌柜听到天经地义时,爽朗笑道:
“天经地义一词可是出自春秋-左传,夫礼,天之经也,民之行也,坊间言,周少爷读经解义的悟性算是天纵之才,看来不假啊。”
周若渝难得脸红,他对吕师留下的经书,多半是抱无聊打发时间的心态去读的,并未如何上心,这天经地义上世便已听烂,用烂,这会用上也是随兴,哪有刻意引经据典。
“王掌柜过誉了,随口一说而已,随口一说啊。”
“随口而出便有经义,我等商贾之辈自愧不如,自愧不如啊。租金已准备妥当,周少爷还请稍待,我这便去取。”
王掌柜进了后面的厢房,周若渝开始随意打量起铺子里的一些布料,彼时汉服兴五时色,即春青,夏朱/黄,秋白,冬黑,高档些的布料则分:锦,绣,绮,縠,冰纨等,当然普通百姓只买得及粗布,且颜色以黑,土黄两色为主。
王掌柜的商铺贵贱布料皆有,颜色也算齐全,算是绛县最大的布料分销商,兼土产果疏的出口商。
周若渝拿起一块布料正要往周忠身上比划,外间突起喧哗,一队执甲兵士突的闯了进来,带队之人同样是在拜师晏上见过的熟人,县尉李思达。
他刚喊了一句:“王掌柜你事发了。”随后就跟周若渝对上了眼。
似回忆了片刻才记起,收起刚刚不可一世的嘴脸后,一脸笑意的拱手道:
“原来周小爷也在,我等唐突了,还请见谅。”
周若渝拔开挡了自己半边身子的周忠,揖手道:
“无妨,李县尉这是在办案?”
李思达带着笑脸,走前两步低头说道:
“好叫周小爷知晓,有人状告这王掌柜前月上货十五贯布料,却只上报了十贯缗(min民同音)钱,我们奉了县令之命,要带这王福掌柜的回县衙对质。”
周若渝不懂何谓缗钱,就拿眼神看向一边的周忠。
周忠附耳说道:
“孝武皇帝元光六年定的国策,算缗令,最初只对行商车船货值增税,后来又改成全体商人都需要根据身家交纳赋税,二贯钱缴纳一算,约莫120枚五诛钱。”
周若渝听后点了点头,对李县尉说道:
“原来如此,合法纳税是每个大汉子民的义务,我只是来收租,不阻碍李大人公事。”
说话间侧了侧身,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