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剑对撞剑气,杀戾之意满溢的黑红色剑气。在天地之间无处不有,处处充沛的阴阳二气面前,竟被层层消解。
而涤尘也借着飘忽难觅的身法,消弥了其中大部分剑气的威力。
见涤尘近身,青衫客调整短兵剑术,发起攻势。
涤尘掏出怀中麈尾拂尘,团起道袍衣袖,同青衫客对峙起来。
柔软的拂尘,怎么会是锋利的剑刃的对手?一剑断青丝的画面,已在他心中预演。但青衫客心中纵是狐疑,也不敢稍有轻敌。
大意轻敌所致使的落败身死,是任何江湖中人都不容许犯下的,最为耻辱的错误。
人在江湖中飘泊,一如一苇轻舟。轻舟行船,可面水波不兴,亦可面滔天巨浪。人只要握紧手中船竿,便有一竿抵龙王、断巨江的可能。但若是懈怠散漫,弃桨抛竿,转而饮酒作乐,东倚西靠,即使是水上最微小的涟漪,此时也难以承受了,最终便只会落得个舟覆人亡。
剑刃要割拂尘,拂尘顿时宛若有了生命,盘绕缠织在血红长剑上。
如一条雪蚺缠鼠兔,寸步不让;似一席白帛绕丧幡,难解难分。
见青衫客兵刃之利尽失,涤尘广取丹田中气,此气又挟天地玄黄。师祖叔再甩袍抡袖,飘飘衣袂在刹那之后,竟能有金石之重,威不可当。
“化刚为柔,以柔作刚,尽收为一己之利。”
“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
“这不正是‘道’么”。
“昔日天下道祖,倒骑青牛出函谷,三日三夜讲经述业,只留下一卷敝旧竹简。经年丹鼎吕嵒,洞宾十试遇真仙,长安酒家一梦黄粱,仅传馀无数远近弟子。后世及至难觅二祖音容,未知羽化仙逝。始觉破烂竹简乃《道德经》原本,吕祖天下弟子数仙且创‘全真’门楣。”
“道,其实很简单纯粹。”
得悟大道的师祖叔武力全开,一双衣袖,如若铁扇。打得呼啸生风,抟抟旋转,黑白相依。
“你所谓的灭心中贼,不过是用杀戮,清净周遭。而你自己呢,心性愈发阴险恶毒。”
“用屠刀剿灭心魔,止增笑耳。”师祖叔朗声教化。
青衫客竭力招架,身中数袖,身上疼痛,杀得红眼。
“师祖叔,感谢开悟。”二人身后,江鲫起身要再战,杨玄元拾回银枪,且挑将上来。
青衫客双拳难敌四手,臂膀吃了一枪,顿时鲜血横流。
一声尖厉长啸,青衫客手抹鲜血,一把抓在心中贼未被拂尾青丝包裹住的部分剑刃上。
霎时,青衫客的血便淌满了全剑,赤红之血遇赤黑之刃,如同火上浇油,竟然噌地一下,燃烧开来。
油亮的洁白拂尘像只白蛇,极怕受了火燎,蜷缩着解开对心中贼的缠绕。
“再来!”杨玄元先前差点丟下性命,锐气受挫,心有不甘,于是提枪上前,大声喝道。
一时间,师祖叔拂尘绕气,化作剑芒;江鲫怀藏暗匕,贴身刺来;杨玄元步履裂地,纵起银枪,雷击般搠来。
纵使青衫客五等境界,此刻也是半脚黄泉,一双漆黑的瞳孔,因为死亡的无限接近而恐惧地暴扩。
“铿————”
钟鼎迸裂,金玉啼鸣。
三人仿佛受到外力重击,皆是双手一震,各自武器脱离虎口接连掉落地面。
青衫客也拿不起心中贼了,狼狈地跌倒在地上,望向身后。
一个头戴披纱笠的白衣女子站在月光之下,两手各持一根二尺青铜短剑,如鸣瓦釜钟磬般,极富韵律地相互敲击。
声音在月下竹海中传播、扩散。那声音如若有形状,定是如同戈戟斧钺,浑厚沉重,黄钟大吕,有一夫当关之威严。
正是那声音,震落了各人武器,且使他们上肢僵劲,短时间再难持握任何东西。
“带他走远点吧。”师祖叔摇头挥袖,向那白衣女子招呼道,在刚刚对敌时如同铁石的衣袖,又飘飘然飞舞了起来。
“我们琅琊在进苇沆城之前,不想再见到你们剑川一人。”
白衣女子轻轻应了一声,小心翼翼地扶起瘫在地上,伤痕累累的青衫客,一手拿起那柄仍在隐隐剑鸣的心中贼,翩然逃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