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小世界的黑色转动的幅度越来越大,旋转的黑色不断扩散,江泠一个近视眼都能看清那黑洞是顺时针旋转的。
在这黑洞的周围,蓝紫色的天空和扭曲的黑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黑洞周围的水晶穹顶不断坍缩,如凌冽寒冬中赛里木湖随风波动着的碎冰,一声又一声清脆的冰裂声随着荡漾着的波纹回荡着。
蓝紫色的碎冰堆积在黑洞周围,大小不一,一个又一个碎块落到了地面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
江泠盯着那个越来越快的漩涡,中心处的黑色越来越深,甚至连星星点点的星光都被吞噬殆尽。
半响,一头巨大的鲸鱼从那个不断扩散的黑洞中钻了出来,它浑身大致是银白色,头部,鱼鳍的颜色则是更深的云母白。
它缓缓扇动鱼鳍,鱼鳍划过的地方带起一层乳白的云雾,在这蓝紫色的天空中分外显眼。
江泠揉了揉眼睛,放下手看着眼前舒展着身体遨游在天空中的巨大的鲸鱼,
等那条鱼终于从那个黑洞中钻出来,晃动着身体靠近她的时候,江泠身体紧绷,她恍然注意到那头大鲸鱼身上覆盖着一层又一层卷云纹,每一层纹样都有些微不同,像是波动的云海,各种各样的白色搭配出一副关于云海的画卷。
巨鲸的眼睛是纯黑的,等到它快游到江泠面前时她才注意到巨鲸眼中那个微不可查的小光点。
终于看清了巨鲸的全貌,江泠紧绷的身体缓缓放松了下来,低垂的眸中带着一丝不可置信。
这不是鲸,这是鲲。
江泠环视四周,没有出现那个她印象中的巨大白鸟。
鲲鹏性情温和,喜清净,极少出现在有人烟的地方,时常出现在北溟和南溟,北溟为鲲,南溟为鹏,却因其浑身是宝,食用其血肉可直接增进对灵的感知,不管是哪个流派,其鱼鳍乃无上的炼丹材料,在炼丹时添入可以直接提高炼丹的成功率,而且还可以节约丹材,鹏的翎羽可以净化经脉,将那些杂灵转化为修体内浓度最高的灵,诸如此类的用法还有很多。
江泠看着天空中畅游的鲲,轻轻叹了一口气,正是因为鲲鹏浑身都是宝而且性情温和,所以被修大肆屠杀,鲲鹏一度绝迹,九重天和冥界一齐出手才压制住屠杀的局面,但鲲鹏一族依旧不可避免的落寞。
如今的鲲鹏已经非常稀少了,江泠抱臂,望着天空中缓慢游动的鲲,笑了笑。
想不到可以在这里见到这几近灭绝的神兽。
毕竟人的贪欲无限,当拥有了可以主宰他人生命的力量,自然会想着以权谋私,希望有更加强大的力量来为自己谋利。
比起通过苦修来贯通自身境界,屠杀一两条鱼或一两只鸟而已,谁都会觉得后者划算。
江泠看着那些缠绕在鲲身上的卷云纹,纹样流畅,是如风一般贯通整个天空的舒缓,没有太多缠绕的变化,像高空中流淌着的流岚。
这是一头小鲲。
鲲鹏的成长以化形为界限,鲲五百年化鹏,从北溟飞至南溟;鹏五百年化鲲,越过归墟,回到北溟,等完成这整个千年周期,鲲鹏身上的云纹颜色会越来越深,从乳白到云母白,最后成为星灰色。
据说真正成长到星灰色的鲲鹏可以穿越轮回生死,肆意在九重天和冥界徜徉。
但从未有过一只鲲鹏成长到那种程度。
那头鲲像是游累了,它嘟囔了一句,吐出了一个气泡,气泡升空的瞬间便凝结成了一个晶莹剔透的冰球。
那头鲲缓缓向着她附近游了过来,江泠望着她脚边的镜面也如同它出来时一般破碎,形成了一个旋转的黑洞,那头小鲲一头扎进了她的脚边。
鱼鳍拍打,激起了十几米的碎冰巨浪,冰蓝色的碎块乌压压地压在她的头顶,江泠面色凝重,脚步后退一步望着面前的冰浪,那些碎冰在压到她的前一刻,天空中突然洒下了温暖的金光,照耀在那些炸起的碎冰之上。
金光照进了整个碎冰之上,像是融入了整个碎片,蓝冰中缠上了一条又一条金黄色的线条,不断压缩着蓝冰和紫冰的空间。
这些被鲲炸起来的碎片怎么会有反抗金光侵蚀的能力呢?不消一刻,那些铺天盖地的碎冰便被金光侵蚀殆尽,彻底消失在她的面前,只剩下星星点点的金屑。
像是察觉到了什么,江泠转头看向她身后的天空,和刚刚消解碎冰的金光如出一辙的金光覆盖了她身后的整个天空,与前者不同的是它更加强大,更加温暖。
金光所到之处带着灼烧一切的炙热,地上的镜面根本抵挡不住这来势汹汹的光芒,很快,那些蓝紫色的镜子被洗成了纯白色,江泠看着那些被洗白的镜子,眼神有些恍惚。
她还记得这种白色,汉白玉的白,在九重天之上,在她还是一个小孩时,她趴在师父怀里睡觉,师父的衣服便是这个颜色。
她喃喃低语:“师父……”
金光灼热的金光照耀在她身上,确是出人意料的温柔。
清脆的碎裂声响彻云霄,比任何一次碎裂都要剧烈,回头看着天空,天空如同蛛网一般破碎,那些从裂隙中掉下来的碎片染上了不知从何而来的血红,红色快速蔓延很快便浸透了整个碎片,碎片落到了地上,落地的瞬间就有规律的排列起来,成为了一朵又一朵红莲。
含苞待放的红莲快速布满了整个镜面,只留下一条小路,镜面之下的小鱼像是突破它的限制,一条又一条鱼飞出了困住它们的镜子,鱼尾带着清透的水滴落在了绽放的红莲之上,那些由碎冰拼凑而成的红莲突然褪去了冰晶的质感,花瓣柔软,像是成为了真正的红莲。
那些鱼也变了颜色,从鱼尾和鱼鳍处开始,星星点点的黑染上了它们全身,等到它们下一次跃出水面就成了完全的黑鱼。
穹顶破碎,纯黑的天空云层弥漫,伸出了一轮红月。
身后,温暖的金光照耀着,江泠周围弥漫着乳白的云雾,远处略过几只白鹤,金光闪闪的灵肉眼可见的浓郁,飘散的整个天地间。
以江泠为界,一黑一白,这里好像成为了天地的两极。
一座精致的小竹亭屹立在层层叠叠的云海之上,云海奇迹般的分解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是黑云,剩下则是白云,泾渭分明,而这小竹亭就位于黑白两云的交接处。
淅淅沥沥的雨滴落在竹亭上的琉璃瓦上,清冽的雨水滑落,空明悦耳。
亭子的最中央是一个棋盘,黑白双方势力焦灼,总体而言黑方占据优势,但白方的防守十分稳固,若黑方强行突破会造成巨大的损失。
亭子中坐着一个人,他穿着一身黑袍,料子看着就极好,在光影的变化下泛着如雨滴滚落一般的质感。黑色的长发落在肩头,皮肤白皙,生着一双多情的桃花眼,浓密的睫毛遮住他眼睛,光风霁月,有匪君子的具象化。
修长的手指捻起一枚黑子,久久未落。
白云深处云卷云舒,几声嘹亮的鹤鸣划破寂静。
云层翕动,从中走出了一个男人。他一头白发垂在肩头,身量欣长,面如冠玉,仙人之姿。浅灰色的眸中酝酿着细碎的星河,是神明无悲无喜的清透。
他不紧不慢的走向小竹亭,任由细如牛毛的雨滴打湿他的一头白发。
他慢条斯理地坐在对面捻起一颗白子,落在棋盘中,那颗白子异军突起,突破了黑子的包围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