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目标是摩云大圣？”

掸去青衣上的浮尘和水露，猴脸面具下的猴首座似乎并不赞同蛇首座的提议，他知晓自己这个晚辈是个无法无天之辈，但是谁能想到她第一目标竟然就是荆北名声实力最大的摩云大圣呢？

“我不同意，十年考评在今年八月，我不可能陪你冒这风险。”

“更何况摩云大圣和那些寻常大圣也不一样，它原身是大鹏鸟，只要它想逃，没人能困得住它。你要剿灭它，无异于白日做梦。”

苦口婆心地劝说着，哪怕周遭的无忧夜卫都能察觉到那副猴脸面具下的愁容。

可惜，蛇首座似乎完全听不进去。

“我原本就没指望你帮忙，你也知道十年考评临近，以我如今的功绩，若是没有足够堵住他人的惊世之功，这夜卫恐怕就要开始裁撤了。”

“你原本就不该组建···”

“是啊，我原本就不该，但是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数十位夜卫若是一并裁撤，我曾在他们身上耗费的心血和蛊种不都一并付之东流了？”

“我如何就摊上了你这孽障。”

看着面前和那个人如此相似的容颜，猴首座终究还是没能狠下心来，他虽然想以左丞相的宽宏劝慰黎玖，但是他心里清楚这理由连他自己都无法说服。他们为何要结盟做串联，黎玖为何要组建这样一支全员罡境的无忧夜卫，不都是因为察觉到了左丞相的举动了吗？

世事总是合久必分，分久必合的，伏妖司已经组建了数十年的岁月，纵然在左丞相的管理下一切井然有序，但是其中积重难返之处也不在少数。

如今左丞相还有威望和实力能够动一动，等到左丞相寿命将尽，又有何人能够挑起这副重担呢？伏妖司的威权在地方已经达到了压倒性的地步，这样庞大的权力势必会滋生出罪恶。

换个角度来看，整编裁撤或许对于伏妖司算是好事，但是对于他们这些在属地作威作福惯了的土皇帝，恐怕就不算是什么好事了。

“猴叔你也莫要叫屈，如果你心中和老龙一样坦荡，恐怕也不至于要和我合作了。”

“庚桑那个老贼龙，他是坦荡吗？他那是有恃无恐，以他阵道方面的天赋，左丞相动谁都动不了他的。”

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猴首座直接伸手将酒盏往桌上一贯，声调高昂，不悦之色表露无疑。

“是啊，他们都有恃无恐，我们呢？猴叔你论资历，和老龙老羊基本是一届的，他们都有后路，你为何就没有呢？”

见到猴首座的忿怒，黎玖反而失笑，身上银饰互相撞击发出悦耳的脆声。

“所以你就盯上了这个周然？”

听出了黎玖的挑唆的意味，猴首座似乎反倒冷静了下来，他大概也明白这个晚辈挑唆他的意思。假若是黎玖一人，当然不能违逆老龙和老羊两个人意思，但是加上自己，自然可以在这个青年才俊身上分一杯羹。

无论老龙或者老羊谋划了什么，他们既然把人送到他们眼前了，那么不借机谋取一些利益，确实也说不过去。

“可不止我盯着他呢。猴叔你想想看，他能让老龙在除妖的决战之中给他当陪衬，还能让老羊封锁他的身世信息，这样的人，都从我面前过了，我还不咬上几口，那不是白让他们宣扬我的恶名了？老一辈吃肉，总得让我们这些小辈喝点汤吧。”

“老龙给我的信里，可是实打实地警告了。但是我又岂能如他所愿，你说是吧，猴叔？”

“你啊，和你母亲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沉默良久，也不免叹息，猴首座自然不否认自己存在私心，但是正如黎玖所说的那样，这世道本就是如此。假使他们不动手，自然也有别人谋划动手，不如他们自己来，还能将局面控制下来。

“你打算怎么做？”

“英雄自古是难过美人关的。但是很可惜，这位少年英雄已经有美人相伴了，而且以那位江家大小姐的姿色，我都觉得有些自惭形秽，走这条路自然是很难走通。”

“我听闻他喜好金银财宝？”

听到黎玖有用美人计的想法，猴首座不由得一怔，但是随即发现黎玖并没有纠缠于此，他就顺势提出了另外的方案。

“荆北和豫南，两地都是繁华鼎盛之地。老龙那里能有多少结余，我们自然能够给出不容他拒绝的价码。这一次算是我帮你，但是你要记住，你欠我一个人情。”

“猴叔还说这么见外的话？”

“情谊算是情谊，利益算是利益，我帮你顶住老龙和老羊的压力，已经算是给足了你面子了。开价的事情你来谈，能剩下多少都是你自己的，这样总没意见了吧。”

“就知道猴叔你最心疼我了。”

微红的发尾轻缠在指尖，黎玖眼里的贪婪一闪而过，她和那些遮遮掩掩的人不同，她想要的都会主动去争取。哪怕这次那位猴叔不帮她，她自己也会动手的。

龙首座的警告信在她心里根本就没有什么分量，那只是拿来激那位猴叔参与进来的道具而已。以她对于自己这位猴叔的了解，假使龙首座庚桑没有警告过，那么这位猴叔必定不会参与。那么她讨伐摩云大圣的计划，恐怕起码少了三成胜算。

她在荆北待了这么久，哪里能不清楚讨伐摩云大圣的难度，但是也正因为她清楚其中难度，她也就更加明白，这是多么大的一场功劳。

只有依仗那位周然的神速，他们才能与之相抗衡，她决计是不肯放弃这个机会的。

“唤我前来的方式，你都懂，我就不多言了。你和那位周然谈妥了之后，可以自行布置，我只参与后手。”

以身犯险的事情，猴首座自然也有自己的考量，他提前就和黎玖说明。他绝非是这次讨伐的主力，只是替他们容错的后手，这就是这位猴首座的本性使然，也是黎玖必须拿龙首座的书信激他的原因之一。

她的这位猴叔绝不以身犯险，性格始终是所有前辈之中最稳健的那个，正如他如今在这里的也只是一个分身，真身始终呆在豫南总部一样。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出手。

···

“是不是有些过于安稳了？”

暖阳温存照耀，江面回荡着沙沙的浪潮声，阿鹊姑娘扶着周然的双肩，指尖弹动，像是要揉碎他身上所有的疲惫和固执。

睁眼是明镜一般的梦中心湖，周然看了看正在乘凉畅饮冰啤酒的摇光，忽然觉得自己可能也没有那么堕落。

“欢迎光临，大哥，要来一扎噻？”

挑下墨镜，露出那一双锐利的眼眸，摇光依旧是那副自来熟的模样，她似乎已经彻底适应了租客的身份，甚至能够自顾自地获得一部分不属于她的权限。

“别看啦，你要是潜意识没给我授权，我怎么能整出这些？”

一眼看破了周然皱眉时的想法，摇光拍了拍他的肩膀，直刺他的要害。他终究还是个人，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般铁石心肠，也没有他自己以为的那样意志坚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