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许的临时住处是徐向农家老房子,与其说是老房子,其实也就是间茅草屋罢了,房子破落还漏水,不过胜在还能搭张床睡觉。
杨元庆把老许的情况跟宁浩说了,宁浩转头就跟王开泰说,王开泰又去找了伍小旭,让他带几个兵帮老许把茅草屋修补一下。
简陋的茅草屋其实并没什么可修的,无非就是屋顶上的茅草再加厚几层,让它别在下雨天的时候漏水。
还有草屋的门也修一下,即使是家徒四壁,也得装个样子,免得夜里阿猫阿狗给闯进来。
茅草屋不远处有条河,是通往城外的护城河,伍小旭特地让人搬了个木墩放在屋外,让腿脚不方便的老许闲暇时能坐在上面吟诗作乐……扯远了,就老许,大字不识两个,扁担倒下都不知道是个‘一’字,哪会吟诗作乐。
让他闲来无事的时候,坐在木墩上,看看不远处小河边洗衣淘米的小媳妇,男人嘛。
关于青州大战前后的往事,杨元庆问了几次,老许一字都不想提,憋了半天,最后还是杨元庆替他回答:“往事已成云烟,随风飘逝。”
老许如获至宝,大赞:“对,往事已成云烟,随风飘逝,没什么好说的。”
杨元庆拧开一灯给自己留的葫芦盖,在老许面前晃了下。
老许浑浊的老眼顿时两道精光迸射,伸手抢道:“给老夫看看。”
杨元庆身子一矮,躲到边上:“我信你个鬼,你这糟老头子坏的很。”
老许佯怒:“老子怎么坏了。”
装,你就装吧,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天天在屋外偷看老赵家的小媳妇啊。
杨元庆嘿嘿一笑:“我说老许,就咱俩,你也别装了,你啥德性,我还不知道吗?啥出息都没有,一提老赵家小媳妇就乐半天的主。”
老许恼羞道:“我说你小子屁大的孩子,咋啥都懂啊?”
杨元庆眯眼问道:“想喝两口不?”
老许咽了口口水,重重点头:“想。你想怎么样?”
杨元庆轻笑,晃头唱道:“说说你的故事。不然还能怎么样?你想要我怎样,要怎样,最后还不是落得情人的立场……”
老许皱眉:“什么鬼。”
杨元庆笑道:“给我讲讲你以前的故事。”
老许稍作回忆,沉吟:“大陈三年,我到岭南采集种粮,遇到大将军来岭南招兵,当时我只有十四岁,见到大将军威风凛凛的样子,便心生向往,去了募兵处投了军。当时年纪小,个子也矮,适合做个探子,被分配到了斥候营中,跟了个姓牛的伍长做探子。同年七月,大陈征讨魏国,我随将军从丁州……”
“老杨当时多大啊?”杨元庆打岔问道。
“将军当时二十一岁。我们从丁州前往魏国边界,第一战便是大泽乡……”
“大泽乡现在在哪里啊?”杨元庆再次打岔。
“翼州往南七百里。那一战,整整打了半个月。”
“老杨不是号称前陈之矛吗?怎么打这么久。”
老许乜眼,嗤之以鼻:“当年的大将军还没有前陈之矛的称呼。大泽乡也不是白叫的,百里沼泽,车马难行,只能靠两条腿一步一步走过去。”
杨元庆点头认同:“那确实挺难的,后来呢?打下来了没?”
老许红着眼说道:“打下了,整整死了三百多人,尸横遍野……”
“老许,我来看你了。”
正当杨元庆听得聚精会神时,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把老许的话打断。
二人回头一看,只见王开泰左手拎着一斤猪头肉,右手拎着两瓶酒,用葫芦瓶子装着。
虽然杨元庆现在知道王开泰也是老杨派来保护自己的保镖,但毕竟是自己的师长,该有的尊重还是要有,起身打了个招呼:“王师。”
王开泰与许卫兵虽是第一次相识,但两人年纪相仿,又都是同一时期入杨延年帐下,头一次见面,便相见如故,只差没拜把子。
王开泰皱眉问道:“你今早怎么又没去上学?”
杨元庆讪讪笑道:“学生这不是关心你老战友吗,特来看看老许住得习惯不。”
王开泰朝许卫兵看一眼,见他两眼微红,疑惑道:“许兄弟这是?”
老许摆手道:“和这小子没关系,想起昔日的同僚了。”
“唉!”
王开泰叹气:“杨家军的那些个老兄弟,已经没剩几人了。”
两人身上的悲情气氛让杨元庆颇有感同,只差来个身受,劝道:“一将功成万骨枯,若不是你们,老杨今天的地位从何而来。”
这混账小子……
两人脑中念头一致。
“我说小子说话留点口德。”老许还不知道杨元庆是杨延年私生子,一听这小子排挤自己的大将军,怒目相对。
杨元庆嘿嘿一笑,不恼。
王开泰知道这小子心中对自家王爷有气,且他的大道理一套接一套,若是与之讲道理,那三个自己加三个老许都不是他的对手。
不过自己是军人出身,有道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何况这穷酸秀才的身高才一米左右。
王开泰虎眼一瞪,呵道:“给我从这跑回书院。”
杨元庆目瞪结舌。
王开泰双眼瞪如铜,鼻孔扩大,面部狰狞。
杨元庆瞧他这气势,好吧,我忍,我忍忍忍………拔腿便跑。
傍晚,他又来了,带着今早没给老许的酒和一只从镇上最好的酒肆中买来的烤鸭,想诓老许继续给自己讲讲军旅生活。
他老远便见老许一人坐在木墩上,眼勾勾直望着河边。
杨元庆随老许的目光看向河边,只见一道俏丽身影正挽着裤脚在河边洗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