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懒得理他,正好赶了一天的路又累又困,便一头栽在了被褥上,心里想的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吃饭,希望不会吃得太差。我来的时候就已经是下午,过了没多久天色便很快暗了下来,牢房里点起了火把照明,有看守过来挨个房间发放食物,吃的居然还真不差,每个人一份米饭,有荤有素,还有半个鸡子。
我走过去到牢门前,伸手将晚饭从外面地上拿进来,顺便也帮同牢的那人拿了,那人朝我点头致谢,接过来后就温文尔雅地吃了起来,看他的吃相就知道他以往必定是个有修养的人。
“平日里也是这般有荤有素吗?”我问他,“这里如此偏僻,外出采购一次不容易吧?”
那人将嘴边一粒饭小心地捻进嘴里,低声道:“这里本是一处军营,营寨后有地可以栽种果蔬,还可以圈养家禽家畜,完全可以自给自足,只要每半年出去采买一次粮食便可。不过这么多人吃饭,半年的粮食也是巨量,所以每次出去采买都要很多人。”
我闻言恍然大悟,怪不得我来的时候没见到多少的看守,想必现在刚好是采买期,所以大部分看守都出去了。
“这到底是所什么监狱,和古音有什么关系?”难得他肯开口说话,我赶紧问他。
“和他有什么关系?”那人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食物,然后咽了下去,我情不自禁也跟着他咽了口口水。“民国十五年,国民政府发动北伐,意在统一全国。但事实上打仗就是乱世,乱世之中则人命贱如草狗,一大批知识分子流离失所朝不保夕。这时候有人告诉我们,可以护送我们去南京,于是我们每个人都带着他的信找到了这里,只等着人到齐后便一道出发。谁知等我们到了这里后那人却没有出现,而原本负责护送我们的人却变成了狱卒,将我们囚在这里整整十年!”
十年前,古音找到战乱中的这些人,承诺将他们安然带到南京去,但是最后却没有出现。他安排在这里的人则将这些人囚禁起来,不许他们离开。听着就好像古音故意将他们骗到这里一样。
我不禁有些陷入茫然,原本我听卜鹰说起,古音这些人一直在为救国救民而奔走,古音又一直在追查当年魏家的事,所以我下意识地便觉得他不会是一个坏人,可是骗了这么多人在这里囚禁,无论如何也不是一个好人会做的事。
我送来的那封信想必也是他当年留下的,只是不知为何为却落在了那个神秘女子的手上,结果我送信也把自己送进了牢里。直到这时我心里才有些惊慌起来,这些人已经被关在这里十年,难道我也要在这里呆十年?
一想到这里,我不由毛骨悚然。那人看了我一眼,似乎看穿了我心里的想法,忽然说道:“你运气不错。”
这人看着像个好人,却说不出好话来,这还叫运气不错,那他在这里呆了十年算什么,鸿运当头?我有气无力地回了他一句:“借你吉言。”
那人微微一笑,眼睛却看向了对面的牢房,幽幽地道:“牢房里闹鬼了。”
这是他第二次说起这事,我不由好奇起来,强打起精神问道:“牢房里真的闹鬼了?”
“真的啊。”他指着对面的牢房,一字一句地道,“每天的午夜时分,那个鬼都会穿墙而过,走过每一间牢房,最后消失在墙壁的尽头。”
他说得煞有介事,我却听得将信将疑,问道:“它要干什么?”
“每次它出现的时候,都会带走一个人。”他转过脸,对我道,“从昨夜开始,已经带走一个人了。”
“真的有人被带走了?”我忍不住背上一凉。
“一个大活人就这么凭空不见了,你说真的假的?”他反问道。
我身上汗毛根根倒立,惊恐地四处打量,唯恐那个鬼在哪个角落偷窥。那人见状,安慰我道:“别担心,现在刚入夜,它半夜的时候才会出来。”
我心想这也算安慰吗,难道半夜出来的鬼就吓不死人了?那人没再理会我,而是慢条斯理地将盘中的食物吃得干干净净。我见状顿时将心一横,心说万一倒霉的是我呢,那我也不能当个饿死鬼,于是风卷残云,将自己盘中的东西也吃了个一干二净。
那人夸道:“好,一粥一饭,当思来之不易。”
我闻言差点把自己噎死,原来他不是怕当饿死鬼,而是家训如此。我在文岭文家时也是自小受这样的家训,这时候听他提起,不由想起了被埋在山崩中的文家。我在那里长到十八岁,一直将那里当作家,将文老太爷当作亲人,可是那个地方却再也回不去,那个人也再也见不到,每每想到此处,心中便堵得难受。
那人见我情绪忽然低落下来,多看了我两眼,走过来将我的盘子一块收了,放到了牢门外头,没多久便有看守过来将盘子收走了。我们一时无言,都沉默地各自想着心事,过了好一会儿我才想起还不知道他的姓名,便开口问他。
“古月。”那人不知正想什么,好半天都没回答,正当我以为他又要对我充耳不闻时,他却忽然开口道。
我也将自己的姓名说了,两个人又都没有话说,我赶了一天路有些疲累,这种沉默的环境下又容易犯困,便有些迷糊,心中却一直惦记着古月说的闹鬼的事,上下眼皮一直打架,就是不肯握手言和。
就这么强撑着到了半夜,墙上的火把忽然爆出一个火花,我一个激灵,一下从被褥上爬起,上下牙齿打颤,问古月:“鬼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