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
辰时三刻,荣老大夫刚走,这几日连眉须都白透了,尽管药堂里最贵重的药都拿来了,但仍无济于事。晨兮的气血已如一道密闭的屏障,将身体内外完全分隔,没有一丝要醒来的迹象,身子越来越凉,气息极其微弱。尚家二爷和二夫人在自个儿屋子里紧闭着门,艰难地商议着晨兮的后事,他们实在想不明白,罕见的失魂症为何会发生在尚家两个姑娘身上。二人一丝口风也不敢漏,便是子、侄也未敢明说,如今该以何理由宣告晨兮的死讯?
老夫人身子不好,卧榻之上迷迷糊糊地还不忘询问孙女的状况,若知道了实情,保不齐一口气就上不来了。瑾宁哄着老夫人,说晨兮正将养着。兄长刚过世,若晨兮与老夫人也来个长短,让人如何承受。二人焦虑之下掩面痛哭。
忽而房门被砰地一下推开,吓了二人一跳。明河定睛一看,呵斥道,“竖子!不会敲门?一点规矩都没有!”
来人正是明河的长子尚元郴,少年被父亲吼得一愣,瞧着父母亲皆慌忙拭面,顾不得什么礼数,冲到父亲跟前带着哭腔道,“父。。。父亲,你。。。你究竟生了什么病?怎就时日无多了?”
明河不由火冒三丈,差点一巴掌扇到元郴脸上,他忍住怒火,“竖子竖子!我这好生生的,怎就时日无多了?”
元郴怯怯地把父亲从头到脚打量一遍,“门外有人说。。。说。。。父亲急火攻心,已生急症,若不速医。。。时日无多。”
明河怒道,“何人胆敢胡言乱语!”
元郴委屈道,“门外那异乡人说他可医。孩儿想着兴许是讹人,但有谁敢讹父亲大人?孩儿又想着父亲多日神伤操劳,怕有闪失不敢怠慢,所以前来确认。”
瑾宁心生疑窦,问清了元郴,让他将那人带到偏厅问个清楚,若真是讹到尚家,断不轻饶。
偏厅里,明河与瑾宁见到了那个人,没料他甚是年轻,虽相貌平平,身形倒是格外高大挺拔。一身带着尘泥的粗布麻衣,下摆还撕破了一块,一双黏着泥浆的毡靴,立在屋中央。唯有腰间挂着的一只玉酒壶不似俗物。见着明河夫妇,年轻人简单点头行礼后即要求清退了所有旁人,包括元郴。
“木泽。”不等发问,年轻人自报来处,说自幼是孤儿,被岐云山一老道收养,跟随师父四处游历,学得医术与五行八卦。师父去世后独自漂浮,前些日来到汉州,见民风淳朴,山水宜人,灵气充沛,便打算在这里停留修养一段日子。
明河原是带着三分怒气,可眼前这年轻人虽衣着简陋,却举止得体,莫名透着清贵,让人无法与猥琐二字联系,“看你也不似无状之徒,想留在沣谷来我家作甚?”
“我身无银钱二枚,想留在此地自是要寻些机缘,可巧与二老爷有机缘。”木泽抬目直视尚明河。
明河呵呵冷笑,“笑话,我与你素昧平生,有何机缘?难道无中生有,说我生了急症时日无多就是机缘?”
木泽泰然道,“二老爷近来是否心神不宁,不思茶饭,夜不能寐,时时心悸,疲乏焦虑不堪?”
明河眉间一震,“我家门头上的白灯笼人人得见,想必木公子甚是清楚。我与兄长情深意笃,兄长辞世自是情难自抑,不思茶饭夜不能寐也是人之常情,这便是你口中要命的急症?年轻人,你是无知还是无畏?”
“这世上,有来自肉身的病,亦有来自神思的病。肉身易治,神思难医。二老爷的病便属于后者。若不除病因。。。”木泽顿住。
瑾宁一直在一旁静默,此时听出些不寻常,“当如何?”
“二老爷落疾,尚家堪忧。”
“休得胡言!”明河厉声喝道。
面对明河的三分震怒,木泽依然面不改色,“二老爷都不问问,我口中的病因缘何?是不敢问,还是压根就不信有人能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