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扬帆道:“此幅《江帆楼阁图》,乃一位大人赠予我家老爷的,据说乃李思训所作,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他话音方落,后面有人禁不住低声道:“果是李思训所做,磅礴大气,不愧为将军手笔。”
李思训出身唐朝宗室,唐高宗时为江都令,武朝弃官潜匿,至中宗为宗正卿,唐玄宗时官拜右武卫大将军,所以被称为大李将军,他受展子虔影响,擅作青绿山水却自成一家,其子李昭道亦擅山水,合称大李将军,小李将军。
此时乔盈画听他问询,也未作答,抚了抚须,意味深长道:“不可言,不可言。”
王扬帆听他说的是不可言,而非妙不可言,不禁心中一动。他自然清楚,这幅《江帆楼阁图》虽是上品佳作,颇有李思训之风,却并非真迹,乃后世一位高手所画,乔盈画显然已经看破,却未点明,自是为了顾全刘府颜面,当下道了声“领教。”便收了画,令小厮背上。
他坐在案前又和乔盈画攀谈起来:“以先生之才,不是我恭维,谋取个前程当不为难事,何至于如此颠沛?”他语声轻缓,神色间比来时又多了几分敬重。
乔盈画一声轻叹,抚须道:“一言难尽啊。年少时也曾苦读寒窗,立志经学,怎奈资质鲁钝,屡试不第,蹉跎半生,竟一无所成,遂罢了此念,隐于山野,甘老林泉。因早年学过一些丹青之术,便重拾了起来,聊以遣怀,只是梅妻鹤子,难堪凌競,衣不避寒,食不果腹,无奈之下,只能带着僮儿四处游方,以此度日罢了。”
“原来是这样。”王扬帆轻叹,“比起那些才疏学浅,却能飞黄腾达之人,先生可谓时运不济,不过一时不济,未必就会一世不济。洛阳古都,人文厚重,以先生之才,何愁没有进身之阶,在下可以断言,只要稍假时日,先生定能脱此困顿,一展抱负。”
乔盈画摇了摇头,神色淡然:“不想啦,不想啦,我年事渐高,已无他念,只求能有个安身之所,了却残年,也就是了。”
闻言王扬帆微微一笑,却未说什么,又聊了几句便告辞了。
待他去后,众人一拥而上,将乔盈画团团围住,纷纷开出高价,只求能得到片纸尺幅,更有的心切,捧出白花花的银子,欲下定金。
这些人皆明白,王扬帆自是代表刘府而来,否则何来《江帆楼阁图》,他之前那几句也绝非无心之言,必曾得到刘大人嘱咐,如此一来,有贵人提携,这老先生可谓前途无量,他的字画必也会水涨船高,此时若得之,它日回报,必是十倍百倍。
面对闹哄哄乱糟糟的场面,乔盈画也是无奈,一边应付,一边命孟斧收拾摊位,又一再声明字画绝不涨价,规矩也不会改,今天七笔既已完成,就不会再动,留待明日云云。
众人见他意决,无法勉强,也只能作罢,更有的要请他吃饭喝茶意图亲近,皆被一一婉拒,喧闹好一阵子,方渐渐散了,二人这才得以抽身返回。
第二日一早,两人尚未出门便迎来一位访客,正是刘府管事王扬帆。对此乔盈画虽有预料,却也未曾想他会来得这么快。
未作寒暄,王扬帆便直接道明来意,说是受刘大人所派,特来邀他入府一叙,言辞恳切,颇见诚意。乔盈画客气了几句,欣然应命,二人便随之前往。
刘府在立德坊东边的成贤街上,与国子监遥遥相对,抬首便可瞧见大成殿宝顶在阳光照耀下,闪闪发光,金碧辉煌。
刘氏祖宅历经三代扩建,占地甚广,高宅深院,楼宇延绵,尤其府门上方高悬着一块大匾,写着敕造平成府几个字,蓝底鎏金更显尊荣。
三人从角门而入,王扬帆在前引导。穿过院子行至西花厅,落座上茶之后,王扬帆告辞而去。乔盈画知他去禀报刘大人,微微一笑只管静候。
不一会,王扬帆匆匆而回,面带歉意道:“真是对不住,老爷忽然有事,不得不出去一趟,不过临走时吩咐下来,要好好招待文先生,他会尽快赶回,怠慢之处,还请先生见谅。”
乔盈画起身道:“无妨,刘大人身居高位,自当以国事为重,老朽不过闲云野鹤,有的是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