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在山丘的那头,也传来一声长啸,声音浑厚悠长,由远及近,向着秦渡厄和梁栋的方向而来,紧接着林子上空一声清脆的啼鸣,天上出现一个小黑点,很快由小变大,秦渡厄大喝一声:“殉火黑鸢!”话音刚落,一只黑鹰从天上扑棱而下,向秦渡厄和梁栋头顶急啄过来。
两人赶紧跳步躲闪,那黑鹰一啄不中,旋又飞上半空,背后的谈阔疏趁他们脚步稍缓,瞅准时机,一甩臂,从袖子里飞出一条飞链,链子头上是一柄银黑色的鱼形锤,那锤子迎风“嗤”一声,变成五个尖钩,向梁栋后背钩去。
梁栋听得后背破空声音嗤嗤急至,头都不敢回,就地打滚躲过去,谈阔疏已经飞扑而至,伸手张开泣血梅花指,向梁栋肩膀抓去。
秦渡厄大喝一声,斜里一脚向谈阔疏肋部踢来,不料谈阔疏这招仍是虚招,见秦渡厄上当来救,他反手狠狠抓向秦渡厄膝后“委中穴”。
秦渡厄之前吃了暗亏,早有防备,迅速变招,翻身从旁边闪过去,大喝道:“小飞,你先走,我来对付这死鬼。”
谈阔疏嘿嘿阴笑道:“火鸢血刃已赶到了,你们谁也跑不掉!”他不理秦渡厄,径向梁栋扑过去。
梁栋跳起来,头也不回撒腿向密林深处狂奔,叫嚣道:“贼鸟有胆来追你小爷!”头顶的黑鹰似能听懂人话,果真一声怪鸣,朝梁栋背影急追下来。
梁栋大叫一声,往林深草高处钻去,背后已传来秦渡厄的怒喝声,紧接着爆响起一连串的对掌声,这火鸢血刃陀步焦来得好快,武功只怕比谈阔疏只高不低。
梁栋在秦渡厄面前,始终不敢使出自己真实本领,此刻两人分开,他全力施展轻功,瞬间将谈阔疏拉开几丈距离,谈阔疏没料到梁栋的轻功竟高明如斯,他好胜之心被激起,也是怪叫一声发全力去追,瞬间又把距离拉近一丈。
梁栋也开足马力在山间狂奔,耳听着背后秦渡厄与人交手的声音渐渐远去,心里明白,既然大宋门诸多高手没有拦住陀步焦,那大宋门今晚已凶多吉少了,若天地盟六家果真也趁虚而攻,他们甚至有满门覆灭的危险了。
他颇担忧赵夫人能否应付这不利局面,毕竟这位风姿怡人的门主,对自己始终客气,而那云儿和彩儿两个小丫头,其实也让他从心里产生怜悯。
但梁栋根本无暇兼顾,他眼前要做的,是如何躲过天上的殉火黑鸢的监视,这样他才有把握对付谈阔疏。
此刻梁栋提着裙子,披散着头发,沿着一条溪边深一脚浅一脚走着,这里的地势渐渐泥泞,遍布着危险的沼泽,沼泽的表面覆盖着一些芦苇、苔草和藤蔓类植物,有时一脚踩下去就陷入整个小腿,需要费力拔出才能迈下一步,溪边的树木都有数丈高,本来可起到很好的遮蔽作用,可惜他身上的红裙实在扎眼,稍微露点衣角出来,马上就会让天上的殉火黑鸢发现踪迹。
这殉火黑鸢始终在他头顶盘旋,让谈阔疏能准确轻松地跟在他后面,像是驾驭着四轮马车的猎手,不急不躁、稳稳地追着他这只猎物,等待他气力耗尽的那一刻,把自己捕获。
梁栋好几次藏在暗处伏击谈阔疏,都被谈阔疏倚靠真假身法躲过,有几次还险些反被谈阔疏击伤,幸好通过几次交锋,谈阔疏大致探测出了梁栋惊人的实力,也不敢全力出手,这让梁栋有了片刻的喘息时机。
梁栋从相聚楼以“鹞飞儿”身份露面到现在,一直在被追逐和逃亡的路上,这种时时如丧家之犬的感觉,让他极其懊恼。
谈阔疏心里其实比梁栋更恼火,他以为抓一个江湖小飞贼应该是手到擒来的事情,却没想到这个小贼无论轻功、机智、斗志都几乎不在他之下,这让他又怒又惊,现在他纵身在一棵棵树上飞跃而过,避开脚下那片沼泽地,同时等待着天上的殉火黑鸢给他发出的信号。
突然天上的殉火黑鸢发出一声尖叫,在前边一处乱石岗堆上空盘旋着,那乱石岗上腾地窜上来一束火苗,谈阔疏暗叫不妙,忙喝道:“回来!”
这殉火黑鸢平时由陀步焦喂养调教,不太听谈阔疏指挥,扑棱着从天上笔直钻进火苗里不见了影,紧接着一阵凄凉的鸣叫声传来,显然是黑鸢遭到袭击受了伤。
谈阔疏脸色一变,飘身飞到乱石岗上,只见梁栋手里抓着仍在不停哀鸣扑棱的黑鸢脖子,站起身来把另一只手上的火折子吹灭,嘻嘻笑道:“谈兄,陀步焦把他最心爱的鸟儿借给你用,我若把这呆鸟的脖子拧断,他不会迁怒怪罪你吧?”
谈阔疏心道:“之前小看了这飞贼,竟然懂得对老子使攻心之计,不过陀老怪确实最爱这只黑鸢,它若被这小毛贼捏死了,老夫的脸上确实不太好看,怕是一辈子要被他看不起了。”他脸色不动,冷笑道:“小毛贼,你无非是想拖时间等着秦渡厄来救你,可惜你太不懂陀步焦的手段了,他会把你的肉一块块割下来喂鸟吃,再把你的血一滴滴放完,最后留张皮给老夫做成风筝。”
梁栋看谈阔疏说话虽狠却并不动作,显然是被自己刚才的话打动,当下继续道:“谈前辈无非想要我的藏宝图,可惜小子的藏宝图已默记在心,你把小子捉了去就算是折磨得我死去活来,我打定主意不说你又能奈我何?”
谈阔疏看梁栋长得气宇轩扬,英气勃勃,确实不像是贪生怕死之辈,他冷笑道:“你既有慨然赴死之心,老夫可成全你,老夫把你捉住后,从耳后割开一个小口,每日灌入水银慢慢滴注,这样经过七七四十九天,你的人皮就可活着剥离出来,而且色泽如生,再做成面具,保证可以假乱真。”
谈阔疏故意说得阴森可怖,看梁栋手微微颤抖,谈阔疏心中得意,暗道:“毕竟是乳臭未干的小毛贼,两句话就唬得他斗志全无。”他暗自将手里的飞鱼锤提起,又阴笑道:“大宋门那两个小丫头要是看到你的惨像,不知道还会不会叫你作相公。”
梁栋知道面前这可怕的对手正在继续摧毁他的斗志,不动声色道:“谈兄不但水性高强,兼且恬不知耻,竟躲在船下偷听我们说话,亏你们两个成名多年,竟对两个年轻女孩下得了重手!”
谈阔疏呵呵笑道:“你真以为她两个小妮子是未经人事的黄毛丫头么?大宋门那几个老家伙早就把那俩骚蹄子玩了个通透!呵呵呵、、、、、、”
梁栋心神一震,猛地意识到,江海阀能精准伏击大宋门,且知道大宋门的这类隐秘事情,可能是大宋门内部出了内奸或者叛徒。
谈阔疏笑声戛然而止,出手如电,飞鱼锤射向梁栋双眼,距离他不及一尺时,轻轻的“叮”的一声,飞鱼锤张开了五个尖钩,尖钩上闪烁着青色的锋芒。
梁栋急斜跳起半尺,躲过这歹毒一钩,同时手一捏黑鸢的脖子,向谈阔疏掷去,那黑鸢在半空中凄号一声,谈阔疏忙小心接在手里,看那黑鸢脖子耷拉下来,已然断了气。
谈阔疏大怒,暴喝一声:“老夫今天要不把你皮活剥下来,谈字倒着写!”提气抖起飞鱼锤,射向梁栋的脖颈。
梁栋叫道:“乖乖!”一个倒栽葱翻入乱石岗后。
谈阔疏领教了他的诡计多端,追到山岗上向下一看,只见一条蜿蜒的河流从山岗下流过,岸边黑乎乎一片,都是枯叶和杂草,早不见了梁栋的身影。
谈阔疏略微犹豫一下,也纵身跳下,不料落地时“扑”得一声,两条腿已陷入沼泽泥地里,谈阔疏暗叫不妙,刚想跳出去,身边的淤泥里探出两个黑不溜秋的手来,一把将他拖入泥里。
谈阔疏被拖翻拽入沼泽地里,身子一动,整个淤泥都跟着流动,慌得他四下乱抓乱扭,没想到身子越动,下陷得越快,想要弹身跳出去,两手一拍全是淤泥,里面还有些腐烂水草和枯枝败叶,连个发力的地方都没有。
梁栋从旁边露出头来,全身裹着污泥,只有一双眼睛闪闪发亮,左打一拳,右掏一爪,喝道:“鬼面幽龙变成黑脸泥鳅,看你还有什么招数?”
谈阔疏偏头躲过,伸出泣血梅花指,向梁栋挥拳打去,梁栋偏头躲过,一把抱住谈阔疏,将他身子往泥沼里按,竟是不要命的近身缠斗,谈阔疏被梁栋抱住,发不出力来,只管把指上的铁尖狠劲往梁栋身上戳,两人在这黑淤泥里,连滚带爬,就像两只泥鳅一样,一会儿钻出头来,一会儿又翻进泥里,斗成一团。
这淤泥不仅滑,而且像胶一样黏,两人糊得越来越多,身上越来越重,打到后来都筋疲力尽,开始互相撕扭着对方,指戳眼睛,嘴咬耳朵的招数都用上了,两人都鼻青脸肿,脑袋流着血,极其狰狞可怕。
斗到后来,梁栋双臂和后背都是血,渐感体力不支,谈阔疏看他已经力竭,瞅准时机,连环拍出几拳,梁栋再挡不住,无奈游身后退,连滚带爬从淤泥里钻进旁边的河道,扑通几下潜水里没影了。
谈阔疏也不再追,挣扎着爬出沼泽地,重重的吐了口泥水,把脑袋上烂草臭泥扒掉,露出鼻子嘴巴来长出了一口气,坐在干草地上发起呆来。
刚才一翻恶斗,其过程之凶险,场面之激烈,对手的机智谋略,自己的应对失措,让谈阔疏这个黑道绝顶高手回想起来,竟对这个“鹞飞儿”生出些畏惧来,深怕他又从哪棵树上或从草地里钻出来给自己突然一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