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栋浑身无力,眼睁睁看着一黑衣人从树丛后神出鬼没地钻出来,将云儿悄无声息点倒后,把他夹在腋下全身而退,此刻风声呼啸在耳边,两旁的树林刷刷在向后退,这人全身肌肤冰冷,腋下还发出阵阵恶臭,熏得梁栋苦不堪言,恨不得黑衣人赶紧到地方后把自己放下。
不知狂奔了多远,黑衣人忽然停住,把梁栋轻轻放下,自己却蹲在一溪水边,“吭吭”咳嗽了几声,又捧着溪水狂喝了几口,猛抬起头来,道:“什么人?能跟老夫这么久,佩服佩服!”
“鬼面幽龙谈阔疏,你能发现陈某人,也不枉江海阀四擎柱之一!”在溪水的上游,本来蹲着一个人,此刻缓缓站起来,湿漉漉的头发斜披散着,看不清面目,只能看到这人身姿雄伟,站在那里如高山巍峨屹立,气宇非凡。
谈阔疏被这人的气势所迫,缓缓站起来,本来就惨白的脸更加面无血色,他后退几步,迟疑道:“紫微剑圣……陈鉴湖?”
那人微微颔首,招招手道:“你过来!”
谈阔疏干咽了一下唾沫,勉强挤出一点笑容,却比哭还难看,长吸一口气,道:“若是火鸢血刃陀步焦此刻能赶到,我们二人联手,剑圣以为如何?”
那人摇摇头,道:“谈兄,陈某人既然现身,你认为火鸢血刃现在还能赶到么?”说罢,肩部微耸,似乎在低笑。
谈阔疏如惊弓之鸟般跃起,飞身后退,迅速遁入山林里,只听见“簌簌”声渐渐远去。
那人缓缓移步过来,把头发分开,露出两个发黄的眼睛,眼光温润,盯着躺在地上的梁栋,一脸关爱。
梁栋看清,这人正是在相逢楼上和那西域喇嘛斗酒的青脸大汉,他脑子飞转,鼓起勇气,双目射出“海样的深情”,试探问道:“秦大叔?”
青脸大汉朝梁栋咧嘴一笑,又大力拍了拍梁栋肩膀,怪叫一声道:“娘的,大叔?老子有那么老!”扶他坐起来,伸指在他前胸后背连点数指,帮他解了穴道,慈爱地问:“小飞,是否还能走动?”
梁栋猜对了此人身份,心里如释重负,感慨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看这彪形大汉解穴的指法内力浑厚,落在自己身上却不痛不麻,力度恰到好处,跟自己说话又温和可亲,对他颇有好感,借伸个懒腰活动手脚,避开他的目光,笑笑道:“不碍事,大宋门也只是想把我抓走,所以下手不重。”
秦渡厄轻“哦”一声道:“大宋门的人虽然行事孤僻,却不是什么歪门邪道,你落到她们手里算是幸运了。”
梁栋想到云儿和彩儿此刻不知死活,心里难过,叹道:“可惜了,大宋门的两个妹妹,因为我之过,怕已命丧毒手。”
秦渡厄皱眉摇摇头,叹道:“江海阀横行海上,所以江湖上都不太了解他们的真正实力,他们勾结倭寇,在沿海烧杀掳掠,不知多少家惨遭人寰之祸。谈阔疏和陀步焦还不算最恶的,若江海阀的四大庭柱的另外两人来,大宋门这次行动的损失,恐怕绝非只死两个女孩这么简单。”
梁栋点点头,他在南京玉林前卫时,也多听说过江海阀勾结倭寇在海上作恶的事情,他还想说什么,青脸大汉忽挽住他手腕捏了捏,呵呵笑道:“听说你早就想拜陈帮主为师,待会儿陈帮主就到,我或可替你说情,让他教你一套剑法,你便可跻身江湖一流高手之列。”说罢朝梁栋眨眨眼。
梁栋何等聪明,一怔随即醒悟过来,假装欢欣鼓舞地道:“那太好了,早听说陈帮主有一套屠龙剑法,格外霸道威猛,我若学到手了,就不怕什么火鸢血刃、鬼面幽龙了。”
梁栋边说边用眼角余光四处搜索,果见秦渡厄左手身侧的树林里隐隐露出一个黑色衣角,正是鬼面幽龙谈阔疏,此人生性狡猾,刚才被秦渡厄假扮陈鉴湖惊走后,不久即起疑心,旋又折返回来,此刻听到秦渡厄和梁栋的谈话,将信将疑,随即从林间大树后悄悄靠近,试探他们两人的虚实。
秦渡厄目不斜视,仍感应到谈阔疏正慢慢逼近,他眉头一皱,故作叹息道:“陈帮主早就想除掉这二人,深怕他们跑了,让我想方设法把他们二人绊住,我刚才打草惊蛇,只怕惹陈帮主不高兴了。”
梁栋看谈阔疏躲在树后并未被吓走,心生一计,假装往四下里观察一下,道:“趁着等陈帮主这功夫,我把汉王藏宝图在地上画一下,请秦大叔看后帮我记住位置。”说罢,便捡起地上一根树枝,在地上“沙沙”画了起来。
秦渡厄明白梁栋竟想引诱谈阔疏靠近,再靠两人之力将其击毙,心下佩服这年轻人的勇气,拍拍他肩膀,笑道:“不急,不急,也不差这功夫,待会陈帮主到了,我们三个一起参详也行。”却假装把头凑过来看地上。
那谈阔疏听梁栋要画“汉王藏宝图”出来,又惊又喜,把脚步放到最轻,暗运真气,十指抓住离二人不远的一棵大树,小心翼翼地爬到树冠上,希望居高临下能偷窥到藏宝图。
秦渡厄看梁栋捏树枝在地上简单几笔,勾勒出来两个小人并排站在地上,旁边的一棵树上又画了一个小人,秦渡厄暗赞梁栋聪明,从这图上可大致知道谈阔疏藏身的角度与位置,当下假装蹲下身子看个究竟,摸起地上一块坚硬的石块握在手里,故作吃惊叹道:“这藏宝之地如此隐秘,天可怜见近百年了方能重现天日,小兄弟快快抹去罢,此图不可再让旁人窥见。”
那树上的谈阔疏听说要抹去藏宝图,再按捺不住,心中默喊一声,暗运九成功力,对准秦渡厄头顶,像一只狸猫般悄无声息地从树上扑下来,想先将秦渡厄毙于掌下。
几乎同时,梁栋拿树枝在地上的两个小人头顶轻点,秦渡厄心领神会,早算准谈阔疏落下的角度与位置,回身扬臂向头顶掷去,同时大喝一声:“中!”
谈阔疏在半空中看秦渡厄转身挥臂,似是向自己射出一物,又听着他大喝一声,不假思索在空中强打个旋,闪身躲避,不料秦渡厄第一下却是假的,看他躲闪后才运足十成内劲,射出手中石头。
那石头快若闪电,射入谈阔疏宽大的黑衣袍里,却如石沉大海未发出一声。
紧接着黑袍突然一分为二,谈阔疏从黑袍后闪出来,仍是一身黑衣,伸出亮闪闪的五指向秦渡厄头顶按去,那阴森煞白的脸朝他露出鬼一般的惨白恶相。
秦渡厄见刚才势在必得的一击,只是打中了谈阔疏的假身,他急退两步,缩头矮身躲过第一抓。
谈阔疏第一爪抓空,放过秦渡厄,转身第二抓向梁栋头顶抓去。
以梁栋的轻功,躲过谈阔疏这一抓并无难处,但他不能在秦渡厄面前暴露出自己的真实武功,只好假装反应不及,提着裙子向后急闪,头上被云儿、彩儿梳成的堕马髻却被谈阔疏一把抓住,幸好大部分都是假发髻,被谈阔疏扯下来后,梁栋正好安然脱身。
梁栋感觉头皮发麻,暗叫一声好险,差点玩火自焚。
秦渡厄喝道:“小飞退后!”双掌“忽”的一声拍向谈阔疏后背,谈阔疏头也不回,整个人好似陀螺般原地转了一圈,也举双拳迎向秦渡厄。
两人拳掌相对,“轰”一声闷响,谈阔疏怪叫一声,身形暴退出一丈开外,秦渡厄则痛哼一声,跌出去一丈多远,抱着自己手掌,只见汩汩鲜血从掌缝里留下。
谈阔疏阴阴一笑道:“秦兄好掌法!”扬了扬自己的双手,在稀稀疏疏的阳光照射下,他的双手的手指上各套着一个黑光发亮的梅花状铁器,梅花尖上仍沾着血迹。
梁栋这才明白,之前“宋门七绝”之一的萧仇,缘何一招之间就被谈阔疏击落树下,原来谈阔疏双手上戴有两副小巧阴毒的兵器,看秦渡厄捂着自己手掌急退,应是伤得不轻。
谈阔疏佯装抓梁栋,引诱秦渡厄来援,再用独门兵器重伤了强敌,此刻形势大好,不由心情大畅,他阴阴笑道:“秦兄见谅,老夫手上戴的这泣血梅花指,专破内家真气和外家掌法,今天除非陈鉴湖大驾光临,天王老子来了也救不了你们了。”
谈阔疏这副脸不知是真是假,此刻笑起来阴恻恻得,却皮肉都不动一丝一毫。
梁栋看了看受伤的秦渡厄,两人对视一眼,忽齐喝一声,转身向林外奔去。
谈阔疏没料到秦渡厄这级数人物竟也学那飞贼般抱头鼠窜,冷笑着长啸一声,向他们快步追去。
梁栋知道谈阔疏发出啸声是在召唤同伴,很有可能是那更可怕的火鸢血刃陀步焦,他赶紧施展轻功在山林里狂奔,秦渡厄为保护他,反倒落后几步紧紧跟着,谈阔疏提气纵身紧追不舍,三人前后各差了几丈远,在起起伏伏的山丘间你追我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