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事”乃是鸿胪寺的接待处,专门负责接待前来鸿胪寺寻求帮助或者求告的番邦人。渐渐的,“番事”也成为了负责接待之人的代称,此职务原本为像胥轮流担任,每个人都会有当“番事”的日子。
但最近因着太后千秋宴,像胥科的老像胥们本就忙碌,再加上涌来长安的番邦人剧增,是以他们每日出外务的时间也增多了,番事一职渐渐人手不足。
做番事,忙或是闲都是根据当日前往鸿胪寺的番邦人是多还是少来决定。大多数的老像胥,都不大乐意去做此事,只因处理的事务大多数都极其琐碎。
柳桑宁对于番事一职却有自己的想法。她认为此职务能接触许多不同的番邦人,不光可以巩固和锻炼她的番邦语,还能让她接触到许多在工房里接触不到的事务,增添她的经验,没准就能在三个月后的考核更甚一筹。
毕竟,谁也不知道三个月后的考核具体是要怎么考。
“自然是真的。”王砚辞见她眼如明珠,不由被她的情绪渲染,眼里也带上了些许笑意,他提醒道,“只是这份活计,却不是件易事。”
柳桑宁却道:“纵使万难,我也会努力去做的。”
王砚辞一愣,下意识问:“为何?”
“我阿娘说过,世上本就无容易之事。”柳桑宁想起自己儿时崔氏对她的教导,“人想要好好活着,本就不易,是需要拼尽全力的。”
“人活着要拼尽全力……”王砚辞低喃了一句,他只觉得心中莫名有些触动。待他掀起眼皮看去,他眼中多了几分认真,“那便叫我瞧瞧,你能努力成何模样。”
柳桑宁欢欢喜喜的应下后回了鸿胪寺。
等到下午,林像胥便来收他们所译官信。柳桑宁将自己翻译好的官信整理好,递到了林像胥手中。她不是第一个上交的,她刻意等袁硕几人上交好才走到前头去。等她转身往回走时,却见刘赟还在奋笔疾书,瞧着是在赶最后一封官信的翻译。
柳桑宁悄悄打量了林像胥一眼,发现林像胥已经微微蹙眉。
但在林像胥耐心用尽准备开口催促时,刘赟也停下了笔。他匆忙将官信交到了林像胥的手中,抬手擦了擦额角滴下来的汗珠。
林像胥收齐的官信却并没有立即离开,而是对柳桑宁说道:“柳娘子,近几日像胥科外务诸多,明日便辛苦柳娘子替咱们去番事处当值两日。”
此话一出,实习像胥们便都齐刷刷看向了柳桑宁。就连袁硕等人也都露出了惊讶之色,他们彼此对视了一眼,有些不太明白怎么这种活计就落到了柳桑宁身上。
袁硕心中暗道,莫非是王大人安排的?他忽然有些看不懂王砚辞的用意。
柳桑宁听见林像胥的话,心中一块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连忙高兴应下:“不辛苦不辛苦,我一定好好干。”
林像胥笑了笑,抱着官信离开。他一走,屋子里的人便神色各异起来。
以李庆泽为首的三人几乎将心中的不满写在了脸上,只是他们性格各不相同,李庆泽不满则是白眼都快翻到天上,甚至不惜出言讽刺:
“有些人可真是有手段,报名录取能破格,这职务也能破格。”
他们每一个进了鸿胪寺的实习像胥,谁不想多出头?谁不想多干点活儿好叫上峰瞧见,留个好印象?更何况,番事一职本就是当了像胥后要学会胜任的,柳桑宁现在就能和老像胥一样前去担任番事,这对于他们来说便是一个危机讯号,柳桑宁极有可能因为多干了这点活儿,就能在三个月后的考核中得到更高的评判。
刘赟和另外一位名为赵卓的实习像胥,则只是沉着脸,抿着唇,瞧着很是不高兴。但李庆泽开了口,他们便没有吭声。
柳桑宁不打算和他们吵架,毕竟这会儿自己刚得了新的任务,正是在风口浪尖上,再去刺激同僚,她怕李庆泽这样容易冲动的人会做出什么事来。
于是只道:“隔壁像胥们事忙,这才叫我帮两天忙罢了。没准日后便是李君同诸位轮着去,李君何必着急呢?”
见李庆泽还要啰嗦,柳桑宁抢先说道:“若是因着这事儿起了口角,王大人觉得于鸿胪寺不利,没准就干脆打消了咱们实习像胥去轮值的想法,亏的可是咱们自个儿。”
听得柳桑宁这么说,李庆泽一时半会儿忍着没发作。袁硕也不想实习像胥这边陷入纷争,于是忙出来打圆场:“柳娘子说得对,没准过两日又会换一人去。”
他已经拿定主意,得想办法私下见一见王砚辞,摸清他到底如何想的,若是有新的计划,他也好心中有数。
李庆泽冷哼表达着自己的不满,可又看在袁硕的面子上没有闹起来。更准确来说,他的心里也有一杆秤,知道若这会儿闹起来,隔壁的老像胥们必然是知道他是因为什么,没准就会传到王砚辞耳朵里去。若是在王砚辞心中有了欠佳的印象,那必然也是会影响他的考核的。
李庆泽虽然是个暴脾气,但他好歹也读了十几年书,没那么蠢。他知晓柳桑宁是个嘴皮子厉害的女娘,之前就不肯于口角上吃亏,现在自然也是不肯的。闹大了,还不知会是何等光景。
柳桑宁却懒得搭理李庆泽,她眼下心情十分愉悦,并不想因此坏了心绪。更何况,林像胥方才除了来收官信,还带来了新的任务。如今来往长安的番邦人增多,番坊眼瞧着居住之人越发多起来,听说朝廷预计高峰时期的人数或许一个番坊都住不下,正讨论要再开一个番坊呢。
人一多就容易乱,更何况还有不少初次入雍的胡人,于是有大臣提议,由鸿胪寺将治安律法翻译成不同的文字,然后发往番坊,放置在各家客栈中,让那些胡人都翻看了解。这活儿自然是落到了像胥科,但老像胥们最近忙得不可开交,这种在他们看来十分简单的活计便决定交给实习像胥们。
十几种番邦文字,几乎就能涵盖所有来长安之胡人,实习像胥的九人需合力将这十几种文字翻译出来。方才林像胥将这任务分发下来,众人便感觉到了压力。
十几种文字,他们可不是每一种都精通。有几个国家的文字,他们如今也只是略懂,需要借助典籍一点点查才能翻译出来。可朝廷要得急,只给了半月的时间,他们不仅要先翻译成文字,在翻译之后还需誊抄数十份,可不是个轻松的活计!
“与其纠结这番事一职,不如还是先定下岑夫子的课与这次律例的译文。”柳桑宁提醒道。
听她提到这个,刘赟开口道:“岑夫子的课我们早就定下了。”
柳桑宁微微挑眉,这是趁她不在他们自行决定了?瞧着还真是一点儿也没将她放在眼里,好似这课程无需她参加一般。
一旁顾安见气氛有些不妙,赶紧开口:“咱们商量过了,选了呼罗珊、天竹、百越、南倭、苏基五国。新济与婆娑大家要么本身就精通,要么多少都会点儿,于是便没有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