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爸爸好怪啊。我喊了好久他才注意到我,好像是在找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是的,爸爸有他的事要忙。你收到他的礼物了吗?”
“嗯,妈妈,哪有什么礼物啊,爸爸摸了摸我的头就喊我出来了。爸爸是不是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啊?呜呜…”
“不,爸爸他已将最珍贵的礼物送给了你。”
“啊?唔,妈妈你说什么啊…真是的,怎么你也学小法哥哥一样说些没头脑的话…”
“爸爸他的礼物是血、是帮我取走你的血。”
“血?”
愁听不懂了。她只知道,父亲的手搭过来,摸了摸她的小脑袋,让她有种卸下重担的轻快,跑得都快了不少。是血吗?那被取走的、那说不明的重负,是什么血吗?
茉亚的回答是没有回答:“愁,听妈妈说,你记住、你定要记住——今天爸爸他已将我那流淌在你身体里的血取走,这是我们所能送给你的最珍贵的礼物。”
女儿眨动的眼好像洁净的灰水晶,闪烁着清澈的暗色:“妈妈,是我听不懂,还是你变——小笨笨了?爸爸他只是拍拍我的头,我可没有流血啊?不对,你是说取走血…什么意思啊?”
“以后你会明白的,会明白的…”母亲没有回答,仅是俯身吻住女儿的头颅,眸里的灰像无风的海,“你会明白的…”
这时,阿尔已敲开塔楼中层某间宿舍的门,将正锻炼得满身淌汗的法普顿拉上楼梯道,抓紧他的肩前后摇晃:“小法,我那些朋友走的时候有留护甲给你们吧?”
“啊?当然有啊,那几十具护甲本来就是给我们示教用的。哥哥,你问这做什么?”
“好,有就好,有就好…小法,快带我去,我必须从里面拿些圣岩——”
“你要圣岩?哥哥,这——”
“别问那么多了,快带我去吧,情况非常紧急!”
“不是,哥哥你听我说,那些护甲的圣岩早都取干净了,前些天就交给茉亚姐姐——”
法普顿的回答,是给了他当头一棒,让他如梦方醒。他终于明白,所有的事情都是茉亚安排好的圈套。
现在,阿尔抱着头坐住楼梯的阶,神情是从未有过的惶恐、惶恐到长耳与竖瞳都在颤抖。即使当年遭遇苍白炽焰的精锐、亲历圣徒焚毁一切的火,木精灵的心也不曾跳得这般疯狂,因为在听完茉亚的倾诉后,他的网便收不到任何回复。不论同团的战友、同学与亲友、甚至是吴都没有回复消息,他仿佛被排斥在网之外,寻不见来自朝晟的回应,他,被朝晟拒之于外了。
首次见他如此失态,法普顿也是慌张失措:“哥哥,你怎么了?”
不对,有问题…是有问题。阿尔似是听不到法普顿的焦急,仍在网里翻看近日的消息,猛然间发现吴的答复好生古怪,不由逐一复述,看那些消息,都是些什么?叫他走的时候记得吭声、问他哪天走去圣都、问他今天带小女娃走哪了、问他要不要带那婆娘走…
“阿尔哥哥,你、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啊?你怎么自言自语的?你不是…”
阿尔终于明白了,这不像吾说话的习惯,吴是想告诉他什么。
对,都有相同的字,都是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走…可惜,他没留意到,可恨,可恨啊。
阿尔握拳捶地,在楼道砸出沉顿回音。法普顿则闭紧嘴看他发泄,直到锤砸声消停才开口:“阿尔哥哥…”
“小法,我刚刚发了疯,还请你理解,”语毕,木精灵平复呼吸,竖瞳里是无助的苦涩,“能告诉我,这些天你们有去镇里执行什么任务、忙什么工作吗?”
“有、有啊,今早还有人抽去维护镇里的电站。哥哥,那些讨厌的懒汉越来越过分了,非要我们拿枪指着——”
“从何时开始的?”
“啊?有大半个月了吧。”
“为何我没听你们说过?小法,你怎么不告诉我?”
“这种无关紧要的事没必要讲吧,而且大家都是早去晚归,挺累的。哥哥,不是我瞒着你,我、我也没想到你会好奇…”
呼,是的,是阿尔没有问。
阿尔捂住脸笑、笑出破碎的恨意和不舍。他明白了,茉亚是在利用他,也是在强留他。
灰发的混血者,亲爱的茉亚,真是好会赌、好会算计啊,现在笑吧,笑吧,木精灵能做的,就是笑着赞美她。
他的笑让盛夏多几笔严寒,而这严寒更掠过汗毛深入毛孔去凝结血液与鼓动的心,让法普顿张不开安慰的口,仅能做的便是陪伴着等候、等候一切结束。
“结束!哼,实在拖拉!我帮你上来算了!”
在遥远的朝晟,一株参天的巨木上,夏正紧扣树干不平的凸裂,靠臂膀与腿带动身躯地灵活翻达树顶,弯腰帮落后的小林攀上这横伸的粗枝,与他并排而坐,因他喘息的窘态翻起白眼:“哎呀,你这不行啊,说好不用本源,结果还是我快。多去驾驭灵能哎,否则啊,万一碰上敌人时本源耗尽,我怕你真要撑不过去抱腿求饶了。”
“呸,呼、呼…也不看看你高我多少?”小林猛锤着胸膛咳嗽,拿湿透的袖口擦汗,却迷得眼睛滋酸,“再说、再说…呼,好、我体子不好!不如你,快、快给我口水…呼唔!不是臭口水!别玩啦!”
夏已放开他,看着这张通红的脸以指拨去挂在嘴边的纤丝:“哼,不懂享福,没情调的小屁孩。”
小林接过她递来的水瓶,仰头一灌而空。等沉重的喘息慢慢恢复平和,他指向绿林间的道路与道路旁的栋栋房屋:“看,这就是我的老家、我的故乡、生养我的村子,不错吧?”
“还行啊,看着环境不差。”
“是啊,但它可变了太多。这些房子这些人这些声都不是我记得的东西…还好,路还一样、树还一样,还能认出来我在哪里捉迷藏、在哪里掏鸟窝、在哪里垒火…”
“怎么,还学会抒情了?不像你啊?”
“嗨呀,你别破坏氛围啊。我只是想起以前,那时候也有人带我爬上这老树,跟我说希望每天都是今日,永远都不会改变、不会改变啊。”
“嗯…是谁?你那位亲爱的姐姐?”
“不,是他,是竹子…哼,竹子哥,帝皇使者、常青武神…一个变得我认不出的人。”
夏沉声贴向他,不再口轻舌薄,而是随那探寻熟悉的目光望去,仿佛看到他曾经的记忆,恍然间想起什么、让什么飘忽的东西钻入心里,再远望时便看清那渺茫的影是家乡。是啊,帝国和博萨够新奇,可若与家乡永远分离,心会失去一块炙热的情,仿佛落空般永不触底。
“我记得当时他说过、对,时光荏苒、对,时光荏苒,然后我们伸手牵在一起、牵成一条剪不断的线,接着说、接着说…是的,他说了,我也说了,娜姐也说了,说…说…说——望我们永不改变。”
说着,小林抓向空中的太阳,眼里只有光。光眷顾二人很久,最终没有挽留、亦没有不舍,化作一抹自西而落的橘红,缓慢而真切,像一张跌入寒潭的纸巾,被黑暗浸湿后缓而迅的沉没。
“可他却变了,变得最陌生、最可怕…连娜姐都伤害的他算是什么?疯子?孩子?呼——疯狂的孩子,哈哈,疯狂的孩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