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撑着膝轻笑:“是是是…是我们有错在先,阿竹,娜姐代表自己与他认错,诚心地认错——对不起。阿竹,现在你能原谅我们吗?”
“不,不行,绝对不行,除非、除非,”阿竹咬着牙盯紧她,说话愈发断续,最终却飞身猛扑,握着手腕压住迦罗娜,对着那错愕的竖瞳放声喊,“除非你们和我做夫妻!”
“你们?我、我们?!”
“是啊!娜姐,你看,你们是互相关心的爱人,我知道我不能拆散你们,因为这样很自私!所以,你们都来爱我,都当我的妻子,这样你们对我的爱就不会因为别的事减少了!你看,我说得没错吧!这是我好不容易想出来的,绝对没有问题!”
迦罗娜望着面前这双自信的眼,似乎看见曾经那个自以为解出难题后欣喜地来寻找认可的孩子,暂且放弃双腕的挣扎,转而理清他话里的逻辑:“阿竹,你先听我说。你害怕我们会因相爱而减少对你的关注,是吗?”
“是啊,难道不是吗?”
“不,阿竹,事情不会变成这样的。我们相爱是一回事,我们关心你是另一回事,这之间并不存在关联。”
“骗人。一碗饭就那么点,越多人分,原先的人吃得就越少。更别说你们当了夫妻,肯定会偏爱对方,互相帮着多分一些。”
“不是…好,阿竹,我们姑且认为你没有想错,按你的思路推演下去。你想想,你要求我和葛瑞昂当你的妻子…先不说葛瑞昂是男性,单是亲情、友情与爱情都不能混为一谈,我们虽是亲密如姐弟的朋友,可爱情的基础仍是零。更何况,自帝国时代起,无论任何种族都坚守一夫一妻的准则,你这样的想法已是有悖公德。再者,你不准我们相爱,更要求我们只爱你,可按你的说法,那我与他之间的关切不也是在减少?换言之,你想让我们把给予对方的关切都转移到你身上,这种剥夺他人之间关爱的行为难道不是极度的自私吗?而娜姐明白,阿竹你绝不是这样自私的人,不是吗?”
“不,娜姐,你说错了。我感觉到的爱都是一样的,爱就是浓度不同的关心,肯定不会错。我知道一夫一妻,但我不是一个人,只要我想,我也可以是无数个我,这就没问题了。我想让你们最爱我,我也会最爱你们,因为我和你们不同,我的精力、我的爱、我的心是无限的啊!我想有多少就有多少,所以你们必须爱我,而我也会给你们同样的爱!”
“不是,阿竹,你…”
“不会有错的!娜姐,你看!我不是送给棕皮们好多吃食吗,而他们在关心我之后,我又给他们更多的东西,让现在的他们活得多好啊!而娜姐,你就爱我、和我做夫妻吧!这样,我们都会活得更好、更开心!”
“阿竹,你先冷静些,先把我放开,好吗?”
“好。”
得以挣脱的迦罗娜挺身扯正衣领,微抬右脚向身后的门退去,可刚离地的踝终是回落。她半跪着凝视阿竹,语出郑重:“阿竹,告诉娜姐,是谁教你这样做的?”
“是我自己想的啊。”
“不,阿竹,肯定有人劝过你、教过你、指导你这样做,告诉我,是不是茉亚?”
“茉亚?没有啊。而且她最先肯定我,同意当我的妻子!娜姐,你也答应我吧,这样我就能去找葛阿姨、找小林、对,还有阿尔!等你们都应承下来,我再去认识些新朋友,跟他们——”
“阿竹,你想错了。相信娜姐,你真的错了,你渴望的关怀不是能靠施舍赏赐换回来的,友情更没有那样简单,而你更不可能靠发生…身体上的关系去确定爱情。总之,这些很复杂,你需要静下心来听。阿竹,跟娜姐走,先离开这里,我们回朝晟、回林海、回绿松村,等回到村子里,娜姐慢慢给你讲明白其中的道理,好吗?”
女孩伸出期望会被握住的手,邀请男孩回去、回故乡去。可阴暗覆上阿竹的脸,斜贯脸的疤射出森寒,疤上方的双眼虽澄澈如旧,却只剩澄澈的黑,没有应该闪烁的光。无光的暗第一次让迦罗娜从朋友的身上看见陌生,往后退去,退至门前、退至门后,听到比陌生更冷的话语:
“不。你根本不关心我,你根本在骗我,你走,给我走,给我——滚。我不想再看见你。”
“阿竹…”
“滚。”
“阿竹,你怎么说这种话?”
“你躲我、害怕我,你不想关心我、不想爱我,我不要和你说话,滚。”
“我…”
“滚。”
摇篮里传出哭声,她则看着紧闭的门,张开嘴却发不出声音,说不出任何话,只能抚着胸脯,问跃动的心,问阿竹何时成了这样自私冷漠的人、何时成了这样的坏孩子、何时成了这样荒诞的疯子。
她走出塔楼问网那头的人:“葛瑞昂,你还有什么想解释的?”
已踏入奇迹之门的混血者在恳求:“我确实瞒着你犯下不可饶恕的错,但请相信我,那绝非我的本意,我会补偿、我会弥补、我会纠正这——”
“明白了。无需多言,我们不用再联系。”
金芒环绕,讯号中断。等葛瑞昂现身于前行之地,他只能看着女孩走远,对无以反应的讯号笑出苦涩,拨开拦路者直往最高层去见尚有机会挽救这一切的人,当着追赶者的面闯入他的屋。
于是葛瑞昂听见婴儿的哭音,看见摇篮下抱头坐定的人,便平复呼吸,尽量让嗓音亲和,就如往日讲童话那般,期望阿竹能耐心聆听:“我…”
可一股无形的力量迫他往前给阿竹紧抓双肩,更在下一瞬看见自身破裂的黑袍散在婴孩的哭嚷里。
“怪你…都怪你!”
阿竹撕掉葛瑞昂的黑袍和上衣,眼露期望回应的怨,将混血者按倒在地。
此刻,葛瑞昂终于清楚先前给阿竹盯着时欲流冷汗的感觉是怎么回事。无措的恐惧压制正欲劝解的理性,令他本能地喊出惊悚:“你要发什么疯?”
“我没有!都怪你!怪你!葛瑞昂…葛阿姨,你把娜姐抢走了!你害得娜姐不爱我、不关心我了!我没有娜姐了!我没有娜姐这个朋友了!是你!都是你害的!”
阿竹撕去混血者剩余的衣物,趴在他身上喊。门外过道上那些紧追而来的人已给茉亚驱散很远,少数听力较好者在楼梯口竭力捕捉那厚重混凝土后微不可闻的响动,传开他们在争吵的消息。
“适可而止!”葛瑞昂不能不怒喝,转换与他的身位,令衣物重整、地毯破碎,“给我听着,那叫茉亚的女人在引你堕落!好好审视自己吧!如今你更胜恢复神智时的反常!落至这地步,你仍不明白她的目的?”
话音方落,刚脱身的他又给阿竹压上墙,更连本源也无法使用,任由掺杂撕扯的指责贴近:“你也骗我?葛阿姨,你为什么骗我?茉亚才没有骗我,骗我的是你、是你们!你不准再骗我,不准!你要爱我、关心我,当我妻子,和我当夫妻!”
“爸…爸…”
事态失控前,婴儿哭出不一样的声音。阿竹连忙冲向摇篮,看见女儿在流着颤抖的泪,真切地哭了。
“别哭!小愁,别哭、别哭啊!你怎么了?告诉我、告诉爸爸啊!别哭啊?茉、茉亚!快来、快来啊!小愁她哭了!我、我我我哄不住啊!”
灰发的女士开门看狼狈的金发混血者,指着过道回眸。葛瑞昂没有停留,快步走出房,在楼梯口撞见那些探头偷听的特罗伦人,随他们惊奇的视线瞥向肩膀,才发现黑袍又连着内里的衬衣撕开口,干脆拍向站得最近的少年,让他的衣物破开、令自身的衣物复原,再推开他们快步下楼。
“这、这…”法普顿捏起挂在身上的破布,扭头问身后的特罗伦青年,“这是怎么回事?”
青年直摆头,随不再看热闹的人退去:“我不懂,你别问我,去问格威兰人。”
“格威兰…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