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流岁盈盈笑着，黛眉轻挑，也不顾身旁之人怪异的视线，只定定瞧着谢明霁，好似偏要他给个说法。

怎能不奇怪。

安平公主还宫两日，皆锁在那琉毓宫里杜门不出，逢着宫妃兄姊前去探她也是一副怯生生的模样，回话时更甚，声如温玉，恐怕也只比那沸水冒泡的声音响点。

太子倒是乐的为她开脱，言他嫡妹腼腆柔婉，喜静怕生，又不与他们熟识，这般态度倒也正常。

可今日实乃稀奇。

头次见安平公主于众人跟前大方宣言，竟是对着那谢明霁。

果真得是谢太师，立在原地如同塑像，也足矣令少女倾心。

寒风拂过，带起姜流岁两鬓的碎发，在她如玉的面颊上扫动，一下一下，轻悠缠绵，乱了她的视线。

无人应声。

赵书衍瞥了眼站在他身后的谢明霁。

一副置身事外拒人千里的模样，眼眸深邃，神色疏离。

他正欲开口打破僵局，却见谢明霁突然拱了拱手，对着姜流岁全了个礼数。

“承蒙公主殿下厚爱。”谢明霁望着姜流岁，稍顿了些许，目光柔和，声线淡淡，清越如远山，“得公主青眼，实乃臣之荣幸。只是臣如今无心儿女情长，恐公主真心错付，臣惭愧。”

谢明霁还是那个谢明霁。

进退自如，谦和有礼。

无所谓旁人说了什么。

姜流岁隐下眼中的愤恨之色，眼底波光流转，映出一片明亮澄澈，如落满星辰的湖。

她正思衬着如何作答，就见紫宸殿宫人匆匆来报，面露惊慌之色。

“陛下，不好了不好了……太子殿下同相国大人正于殿前交谈，不知从何处而来的白猫朝着殿下就扑。奴才们阻拦不当，叫殿下被挠伤，那猫爪子上不知沾了什么，殿下没过一会儿就晕了。如今已将殿下送至偏殿，正唤太医来呢。”

“什么？”赵书衍震怒，大步流星地朝着紫宸殿走去，“那猫呢？”

“已被抓到了。”小太监毕恭毕敬地答，“奴才们瞧着那猫似乎不太正常，见人就发狂乱咬，陛下及几位贵人可离远些为好。”

等到几人行至紫宸偏殿时，姜流岁才知，赵承逸约莫是中了什么毒。

颈上几条血淋淋的抓痕，还隐隐泛着黑，赵承逸苍白着脸没有一丝血色，此刻正昏迷不醒。

容絮因吓得跪倒在地，但即刻冷静下来，拉住赵书衍宽大的衣袖辩解：“陛下，青玉平日温顺乖巧，这您是知道的。它今日卯时都还好好的，臣妾晨起后无事，就想着抱它去御花园逛逛，恰巧于路上碰见了淑妃娘娘和九公主。臣妾还未曾同娘娘问安，青玉就猛地挣脱臣妾朝九公主扑了过去，公主年岁轻，被青玉吓得就朝着紫宸殿跑，臣妾追了一路，也不知为何就是唤不住青玉，等臣妾过来时，就瞧见安平公主同九公主站在一处似也被吓到，那猫却没了踪影。”

容絮因不动声色地看了眼琬淑妃，又转向赵书衍，泫然欲泣：“陛下，臣妾不可能做出残害皇嗣之事啊。无论是太子九公主还是七公主，哪一个非要臣妾这般漏洞百出去构害呢，请陛下明察。”

的确，若是容絮因蓄意，她又怎会蠢到用自己养的猫去害他们，容家长女该不至于这般愚钝。

更何况，她与容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她一无己出子嗣，二同他们又无血海深仇，三是容家正得陛下重用，她有何理由去谋害皇嗣？

不是容絮因，那是谁呢。

“朕有数，若简不必过忧。”赵书衍摆摆手，示意容絮因起身，瞧这样子当也是明白此事非容絮因所为。

不多时太医赶来，鱼贯而入的还有各宫得知消息的妃嫔公主。

姜流岁与这些人大多不熟，只微微颔首见礼，便悄悄退至人群之外。

人多往往易生乱。

姜流岁深明这个道理，也无心卷入其中。

她本就不是来掺和这档子事的。

更何况他赵书衍的地方越乱，她越欢喜不是。

还得说巧，姜流岁避开人群后，才发现谢明霁也一直处在人群最外层。

隔岸观火，独坐明堂。

可不巧的是，姜流岁退出来后抬眼，意外地撞上了一道深邃而隐晦的视线。

那双漂亮的桃花眼半敛，此刻淡漠不明，似酿满了道不清的情愫，又如盛着浓重的墨，浸入姜流岁心肺，令她难以喘息。

他在看她。

“太师莫要介怀，方才是我瞧见太师生得一副好相貌，一时脑热，出言轻率，唐突了太师，还望太师见谅。”

姜流岁不疾不徐地迈步过去，目光灵动，温吞慢言。

“公主说笑。”谢明霁冷声回她，声如玉般冰凉清透。

“谢太师如何瞧今日之事？”

姜流岁不在意谢明霁冷言冷语的态度，继续找话同他说道。

“谋害太子，上不得台面的手段。”谢明霁移了脚步，站的离她稍远了些，静靠在琉璃架旁。

“是吗。”姜流岁瞧着他的动作，原本温和的神情冷了些，连勾起的唇角都压了下去。

谢明霁。

你往日可是最爱黏着本宫的。

于是姜流岁也往琉璃架那儿走了几步，这次将两人的距离拉得更近，不过一尺宽。

姜流岁几乎是贴在谢明霁耳旁说：“可我觉着，这设计之人甚为聪慧，以太师才智，当也能瞧出。”

“太师不妨猜猜，这是一石几鸟之计。”

你说，设计之人，会不会……

也想把你拽进深渊呢。

姜流岁说完后立刻退开，瞧着谢明霁忍得发青的脸色，心情蓦地大好。

不知为何，在谢明霁这儿，她是装也不愿装。

有什么好装的。

撕开他伪善的假面，更有意思不是吗。

“太师不必故意躲我。”姜流岁退了一米之远，站在谢明霁对面，面上笑容清朗，眉眼顾盼神飞。

“我的意思是……”

“纵然太师现在无心于儿女情长，也没有关系。”

“我会缠着太师大人，直到你喜欢我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