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月吓得大惊失色，惊呼出声，待姜流岁至一旁安全地立稳后才反应过来，连忙朝她而来：“公主可有伤到哪儿？可有哪儿不太舒服的？”镜月拉着她看了一圈，见没有伤口方才安定下心，对着姜流岁身边的人福身道谢，“谢过裴指挥使救我家公主。”

听得此话，姜流岁才顺势抬头，瞧清了那人模样。

一身玄袍，长发束冠，那五官生得极好，唇红齿白，丰神俊朗，目若寒潭般幽冷，眉如墨画般深沉。嘴角微勾，似笑非笑，只是双眸中半点波纹也无，令人有些发怵。

手中负剑，抱胸而立，瞧着分明是桀骜不驯的模样，好生猖狂。

莫名的，姜流岁竟觉得此人有些熟悉。

“多谢指挥使出手相救。”姜流岁微微屈膝，朝那人颔首致谢，“昭羲感激不尽。”

“嗤，”那人哂笑，嘴角漾起弧度，语调端的散漫，瞥了她一眼，说出的话却让姜流岁心惊，“即便我不救公主，公主也有法子躲过才对，您说是不是。”

姜流岁微微一笑，像是没听懂他的话，面带疑惑地出声：“指挥使何出此言，众人皆知我身子向来不好，若非指挥使相助，只怕我现在已被那狸奴挠出血痕了。”

姜流岁扫了眼四周，那猫早已没了踪影，不知逃到何处去了。

“公主既要谢我，那我自然心安理得的受着。”那指挥使眼神悠悠地停在她身上，声音闲散，“臣姓裴，名珩之，公主殿下贵人多忘事，但可一定要好好记着臣的名字。”

姜流岁听出了，裴指挥使将这句话咬的格外的重。

从一开始，她就察觉到裴珩之并不待见她。

和有过节一样。

可姜流岁和裴珩之有什么过节呢。

她不清楚，她从未听说过此人。

姜流岁笑着回应：“自然。”

“安平公主可有受惊？”一华服女子携着一个小姑娘过来，关切地看着她，“星河说想来看看她父皇，来时碰见了熙妃带着猫在闲逛。不知熙妃的猫怎么突然发狂，朝着星河就扑了过来，追了一路。”

那女子姜流岁在回京头一日见过，是赵书衍最宠爱的琬淑妃。

其诞下的九公主赵星河是赵书衍幼女，如今年仅六岁，在她回京之前，是这宫里最最受宠的皇嗣。

其实现在也是，皇后几年前就薨逝，如今后宫位分最高的也就属琬淑妃和熙妃，加之其又深得圣心，想来不日封后也不是没有可能。

姜流岁摇头，轻轻福身：“给淑妃娘娘请安。昭羲无事，还是星河年幼，可有被吓着？”

琬淑妃摸了摸赵星河的头，接她的话：“星河无碍，有众多丫鬟婢子护着，能出什么事。现下哄也哄的差不多了，她啊，也没那么娇气。”琬淑妃蹲下身，轻声对赵星河说道，“星河，向你七姐姐问好。”

“七姐姐好。”赵星河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开口，怯生生的，明显是被惊的不轻。

“星河好。”姜流岁低头看了赵星河半晌，还是对琬淑妃道，“昭羲瞧着星河许是还有些怕，娘娘不妨先带她回宫，小孩子受惊最是难哄，留心给她留下阴影。”

“全是我的不是，晓得这猫发了什么疯，惊扰了淑妃娘娘和两位公主。”

只听有人说话，姜流岁抬头，瞧见一身着月白色浣花锦衣裙的女子款款而来，身后跟着一行随侍，宛若九天玄女，袅袅娉娉，仙姿佚貌。

想来便是琬淑妃口中的熙妃了。

站在一旁不知看了多久的戏的裴珩之懒洋洋地开口，像是就在等这一刻：“向来公主与两位娘娘有很多话说，这儿也没臣什么事儿了，那臣就先行告退。”

不知为何，姜流岁从中听出了几分意味深长。

得了琬淑妃应允，裴珩之跨步离开，顺着看过去，姜流岁才发现此时已经退朝，有臣子三三两两地往宫门去，会途径这儿。

裴珩之纵身上马，漫不经心地朝这边望了眼，与她对上视线，挑了下眉，说了句什么。

姜流岁瞧清了他的口型。

他说——好戏登场。

姜流岁有些莫名，什么好戏？

真正的姜流岁到底和裴珩之有什么过节？

姜流岁目送裴珩之离去，才突然忆起，这人竟然没穿官服？

何止，裴珩之还提前退朝了。

当真是狂妄不羁的很。

“幸好未曾伤及旁人，否则便是要是臣妾的命也还不清的。”熙妃拍了拍胸口，长舒一口气，看向姜流岁，神色有些复杂不明，“折……这就是安平公主罢，倒是没想到第一次见安平公主，竟是这番场面。”熙妃苦笑了下，褪下腕间的玉镯递给姜流岁，“本想着之后再去琉毓宫瞧你，倒不成想先在这儿碰上了。这镯子是容家给本宫的陪嫁，如今就当作见面礼赠予公主了。”

姜流岁愣了下，立刻推却道：“既是娘娘的陪嫁之物，万般贵重，昭羲怎能收。”

“本就是一……”熙妃的话还未说完，便被一道更低沉威严的声音打断。

“若简，你们在聊什么。”

姜流岁寻声而望，瞧见了身着朝服的赵书衍。

皇帝向来不走殿门出，许是李安同赵书衍说了她在此处之事。

姜流岁侧眸，瞧见了在赵书衍旁边，那个她分外熟悉的，喜欢的，以及——厌恶痛恨的人。

谢，明，霁。

小寒日。

天渐寒，尚未大冷。

可此时的东璃国已然是大雪纷飞。

不过是冬季的第五个节气，东璃却如置身于冰河雪峰间，冷的出奇。

岁暮凌寒，云翳蔽日。

实不同于往日。

东璃居于九州之南，虽谈不上四季如春，但冬日含暖，木叶不落，倒也称得上春色可期。自棣棠记事以来，她从未见过如此雪景。

浮皓色，满天地。

那是认识谢明霁的第四个年头。

东璃国向来尚素，便是王室也常着浅色素衣，和那青绿山水相配，天人合一，钟灵毓秀。可偏偏生了个棣棠公主分外喜红，又是东璃国独一个的王女，从小被当作金枝玉叶掌上明珠捧着，国君也就由着她，左不过一个红色而已。

那时，东璃国君说，棣棠就该是整个东璃最璀璨的明珠。

棣棠公主聪颖慧敏，深明诗书之礼，善辩慧，工诗词，幼时即通言赋四韵，曾作文得夫子称赞，献策以缓水旱灾情，年纪虽轻，但名传街巷，百姓爱戴，万人敬仰。

人人都说，棣棠公主喜红好啊，如东璃的红日，有她在，天天都是暖阳。

他们说，棣棠是丘陵水乡的牡丹。

生香绝艳，贵紫娇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