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云:“一个个不懂事的,还不见礼!”
张鹤冲和崔慎行强忍着身上的不适,规矩行礼,长孙无垢没有让他们起来,一直弯着腰。
前台的姑娘给长孙拉了把椅子,安稳坐下,这才嘱咐道:“不必多礼,你们着急上火的,所为何事啊?”
张鹤冲一口气窝在心口,说不出话来,脸色涨红,小云走过去,猛拍了几下后背和肋下,这才慢慢缓上一口气,面色正常起来。
崔慎行:“回禀皇后娘娘,有些许急事找云掌柜商议,冲撞了娘娘銮驾,请娘娘责罚!”
长孙无垢:“既然有急事,本宫就不多待了,摆驾!”
小云:“去巷口把仪仗喊过来。”
“诺。”
仪式摆足,莲步踏上步辇,众人送走了长孙无垢,这才推开破烂的门子,走进去,让水房上了茶水,让他们慢慢说。
张鹤冲看着茶水里飘着的茶叶子发呆,崔慎行搓了几遍手才斟酌好词儿开口:“云掌柜,是这样的,我们不是一直在做琉璃吗,算来有一年多了,一直安然无恙,不想琉璃的价格一下崩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们都存了一屋子琉璃,眼看就成了废物,哎,这次下的本儿最大,您知道的,押了房子,押了地……”
小云:“全世界都知道琉璃崩了,隔壁的小马已经在排版了,明日的头条必然是琉璃一事,这都火烧眉毛了,还遮掩呢?有这功夫早干嘛去了?你说说你,砸人家的摊子就砸吧,干嘛弄的沸沸扬扬,满城风雨?”
张鹤冲一脸淡然,语重心长的说道:“云妹子,咱们这么多年的交情了,我的为人您清楚,从不在粮食里掺一个杂碎子儿,看在往日的情分上,帮哥哥一回,就一回!”
小云:“哎,你呀,你呀,怎么说你才好,这种生意太暴利长久不了的,当年师父从海外淘换了几船胡椒,胡椒,你明白吧,几万斤,虽然路上翻了两条船,还是有三船的胡椒到岸,天价的东西,我想卖了换钱,师父只说了一句,吃,随便吃,你缺钱吗?我便消了那份儿心,加进了食堂的调料盒里。两步走,一,封锁消息,即便不能全面封锁,也得区域封锁,别让消息流传太广,二,走出去,把这些琉璃以破烂价收进来,上船,上骆驼,销往海外,西域,南洋,价格再崩,也只是长安崩,到了外地依旧是精美的琉璃,没有一口吃掉的实力,那就稀释,挣一份辛苦钱,远销海外!走,去报社!”
一行人快速来到报社,推开了编辑室的门。
小云:“马哥,咱们谈笔买卖呀?”
马周:“忙呢,顾不上,瑞舍,你负责收集民间的说辞,把观点整备齐全,务必踅摸清楚各阶层的意思……”
小云:“马哥,这一期的头条我买了,开个价吧!”
马周一愣,随即停下来,好整以暇的整理了一下衣服,说道:“你想买多久,不发去不行的,太久也不行!”
小云:“一千贯,一个月!”
马周:“不行,三千贯,五天!”
小云:“两千贯,十天,多一个子儿都没有!”
马周:“成交!”
小云接过支票,刷刷写了一阵,按了个自己的印章,撕下来递给马周。
张鹤冲:“谢马兄了!”
马周:“看在钱的份上,给你提个醒啊,消息比你想象中传播的更快更广,引起的动荡更大,你的精力不要放在货上,而是防备那些信了你的话,血本无归的人身上,他们可是红了眼黑了心的,明白吧?!”
小云:“合着你蒙了我两千贯啊?!马哥,你可不地道!”
马周:“非也,非也,这波热度跟不上,就像一个人明明可以走两步,却停在原地,一迟钝,要亏多少广告费呀,人家不信任我了,两千可打不住!”
小云:“多谢马哥,回见!”
马周手指弹了一下支票,笑眯眯的说道:“不远送!兄弟们,晚上我请客,咱们不醉不归!”本来要跑去写稿子的全都欢呼起来。
门外一众人回头看向屋里欢呼的人群,阳光打在脸上,落寞之色难掩,与屋里人喜笑颜开形成鲜明对比,他们也曾欢呼过庆贺过不醉不归过,终日流连平康坊,挥金如土,潇洒自在,如今,竟如镜花水月一般,秋风萧瑟,物是人非。
回到办事处,张鹤冲率先开口,说道:“云妹子,我想好了,不折腾了,清算,越拖的久,利息越多,反而会被拖垮,五个点的利息虽说不多,总量太大了,多一天,我的负担就重几分!”
小云:“好吧,四姐,把他的贷款调出来,清算!”
“诺!”
崔慎行呆呆的看着一张张房契地契拿出来,两个人不停地扒拉算盘,耳边回荡着家中族老的千言万语,计划设计精妙,算无遗漏,怎么成这样了呢?我崔家屹立数百年不倒,怎么突然成了这副模样?
小云:“截止昨日,欠一千零二十贯,目前你名下的所有房产地皮都清偿贷款了,合同条款你清楚的,与他们八个点的贷款不一样,陛下那边的面子不能驳了,所以约束条款多一些,贷款也是市价估值……”
张鹤冲:“不用说了,云妹子,我懂,我懂,能不能先欠着一千贯?还有买消息的钱也算我的,家里钱把家里的仆人打发了,别亏欠了他们!”
小云:“这样,你这一千贯我替你做账里,挂在我个人这儿,不算你利息,什么时候有了,什么时候给我,至于买头条的钱,不能算你身上,是我替所有客户做的,好了,你可千万别想不开,你知道的,我最会挣钱了,去北边或者西边随便折腾一圈,足吃足喝,你想去,我安排人带你!”
张鹤冲深深一揖,说道:“谢云妹子关爱,我不会想不开的,当年就凭着一架驴车起家,现在也不怕,大不了重走边关就是,不耽误大伙儿功夫了,告辞,再会,放心哈……”起身,转过去,用袖子沾了沾眼窝,长舒一口气,一甩袖子,大步走了出去,看上去整个人都轻松了!可不轻松了吗?杜安把他要经历的场面详细的描述过,让他一遍又一遍的演绎,拿捏精髓,终于演完这场戏,开春迎娶月华,哈哈哈,开心,真开心!至于钱不钱的,我需要担心吗?当初鸡毛不是的时候,安哥给我埋了一院子钱,何况这会儿,我得意的笑,得意的笑,哈哈……
崔慎行:“真的没救了吗?”
小云:“你想怎么救?救一个人易,救这么多人,难!你愿意跟着张鹤冲赶车窜乡,背包筛粮,你家中的公子哥们愿意吗?都能拿得起,可不见得都能放得下!”
崔慎行不能替家里做主,只能干着急,张兄也算个潇洒人,赔了认赔,光明磊落,回家吧,看族老怎么拿主意!
第二日,报纸确实没报道琉璃的事情,而是详细整理了王岳英王大娘带着全国妇儿协会的战争力量从北方突厥一直打到欧洲的辉煌战绩,把很早以前的几期报纸整理到一块儿,从最开始的软塌塌声讨颉利,到后面可笑的战争宣言,再后一些的请将帖与好字回信,许多学子戏称王岳英为好大娘,如今看来,这一手粗犷无比的文字风格确实令人豪气迸发,高山仰止,如今北地平定,西域改旗易帜,全归了中原控制,再无边患一说,土地产出年年高,大家还没意识到呢,好日子就来了,一篇文风华丽的文章放在了头版,正是那个夸口要追曹子建的书生写的,这一期报纸读起来畅快淋漓,豪气冲天,尤其是一首词附在了最后,满江红,岳武穆,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五胡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驾长车,踏破贺兰山缺。壮志饥餐胡虏肉,笑谈渴饮匈奴血。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五里坡协会贴出新一期的产品指导,北方平定,陕地诸多物产需要出售,有意向的可以去贩些羊毛羊皮制品,回自己的家乡贩卖,加大货物流通。另外新的商队招募开始,有意向的有志之士可以到西市的配货站询问。大面上对于琉璃的事情都保持了沉默,私下里都在想办法出手,黑市上大量一折出售的琉璃制品,希望能有几个不懂行情的能够入手,这其中很大一部分是崔家拿出来的,想着即便是一折出售,只要量够大,也能把折进去的本钱挣回来,不至于赔房子赔地。想象很美好,现实很残酷,大家都愿意追高,越高越愿意追,都觉得能挣钱,现在价格突然脚脖子斩,谁都不愿意做这个冤大头,价格都已经跌成这样了,以后不知道还要跌多少,现在入手不成了傻子?
李世民躺在长孙的怀里,报纸折成小页,不停的读着那几句词,一下子挣扎坐起,慷慨激昂的大声诵读,不自觉的陷入其中,感受着词句的优美,竟然十分贴合将帅的心境,当年我去出征打仗的时候不就是这样吗,收拾旧山河,朝天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