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大婶扶着王老太进屋坐下,并进房间里去拿出糕点、饼干等零食。
“都快两点了,你吃饭了吗?”
见王老太没有作答,谢大婶迅速起身去厨房,将饭菜热了一下后端上桌。
“幺妈,我与瑶瑶都吃过了!只能招待您一点儿剩菜剩饭,你别介意。”
桌上三个碗里装的都是家常菜,有荤有素。王老太慢吞吞地吃了起来,心中泛起一阵暖意,而她在小儿子家也有好一阵子都没上桌了。
“我可能要死了。”王老太突然说道。
“您别太悲观了,上次晕倒不是很快就出院了吗?”
“心脏病!动手术就能活。”
“费用很贵?”
“不贵,但你弟弟妹妹他们都不愿意管我死活。”
听到这话,谢大婶已然明白了对方来意。她没想到欺压了自己半辈子的幺妈会求助于自己,但转念一想,一个跋扈了一辈子、自私了一辈子的人,什么样的无理要求提不出来呢?
“你能看在我和你幺爹把你带大的份上,帮我把手术费出了吗?”
虽心里有准备,但这话还是令谢大婶吃惊。谢大婶从九岁起就跟着幺爹幺妈一起生活不假,但她也知道,他们二人,尤其是眼前这个人,从来就没把自己当成一个亲人来对待,无非就是只需要赏一口饭吃的佣人而已。她没有机会读书,每天面对的就是无穷无尽的农活和家务活;她尽心尽力地照料堂弟堂妹们,可仍然时常被苛责,吃不饱穿不暖是常事。婚后六年,因有丈夫的庇护,那段日子成了谢大婶人生中最快乐的时光。但好景不长,随着丈夫的意外身亡,谢大婶又成了王大娘拿捏的“软柿子”。面对对方的蛮不讲理、撒泼欺辱,谢大婶秉着吃亏是福的原则,能忍就忍,能躲就躲,倒也艰难地将女儿拉扯着到了十来岁。谢大婶心里清楚地记得,差不多十年前,也是在这间堂屋里,眼前的人还在对自己破口大骂,极尽折辱之辞,直到上中学的女儿拿刀威胁她闭嘴方才作罢。如今,当初霸道的气势已完全消散,相反,她却请求自己拿钱救命,情形转变如此,谢大婶心中却并无多少大仇得报的畅快,更多的是一种酸楚。
“我听你妹夫说,你家瑶瑶大学毕业了,在政府找到了好工作。这点钱你们一定出得起的。”王老太继续说道。
“幺妈,您知道的,这么多年我一直一个人养瑶瑶。而她也刚参加工作……”
“没有我养你,你早就饿死了,你真的要这么不孝?”
“没有我爷爷奶奶的房和地,你会养我妈?况且你那叫‘养’吗?我妈的每一口饭都是她干活儿挣的!”卧室的门突然被拉开了,谢大婶的女儿走了出来,满脸怒气。
“你咋不找你亲生的呢?这个钱是他们正该出的,不骂你亲生的,却跑来骂侄女,你可真有意思。这个钱,绝不可能……”
“瑶瑶!”谢大婶赶紧止住了女儿,表情显得焦虑且为难。
王老太抬头看了看谢大婶,想要继续说些什么,但终没有开口。她轻轻将手中的碗筷放到了桌子上。屋里沉寂了片刻后,王老太缓缓起身,拄着拐杖离去。
谢大婶看着自己幺妈的背影,几欲叫住,但被女儿拦了下来。
“妈,你就是太心软了,你忘了她当年是怎么对你的了?”见王大娘走远后,女儿说道。
“孩子,都过去了,还提这些干嘛?”
“过去了?干嘛?……你在她家过的是什么日子?好吧!这些不说了,那你出嫁的事呢?当时,他们不仅没有为你置办一丁点儿嫁妆,她还在你出门走远后追着跟你送了一个装破鞋子和锈镰刀的背篼。哪个做长辈的会如此诅咒自己的侄女儿?我还没上一年级就没了爸爸,我为什么要让这些过去?……”
说着说着,女儿哭出了声来。谢大婶见状,赶紧走过去将女儿的脸揽过来贴在自己胸口,滚大的泪珠也一颗颗顺着脸颊落下。
“妈,为什么有的人会堂而皇之地忽略掉自己对别人作的恶?为什么他们会觉得别人会不记得了,会不再在意了?就是因为你们这种心太善良、见不得别人遭难的人太多了,给惯的!”
六七个小时后,王老太女儿和小儿媳报丧的哭声惊动了左邻右舍。那哭声显得甚是悲恸,听者无不动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