伟峰用手扶着额头,思索了一会,“你爷爷对你是什么态度你该是知道的,你在你们家什么时候能说得上话了?你有什么值得强出头的呢?“
比起没有意义的争执,伟峰只想着尽快结束这个话题,把时间花在应该用的问题上。他趁机提起了在中国银行的十万的定期存款,希望静云能抽个时间去取出来。这是他们家的救命稻草,万一合同到期学院不续聘,那么这笔钱好歹还可以过度一段时间。
后面伟峰还说了什么,静云实在是无心顾及了。她只知道伟峰现在就像拿着个刀子的人,尽是往她痛处捅。夫妻做到了这个份上,静云不由得下意识地冷笑了起来。当人想要达到某种目的的时候,总是习惯于先去打压,让对方陷入深度怀疑,然后再去推出自己的观点,以显得观点的正确性。伟峰认为照顾爷爷情绪的事情没有意义,可是他那样没有意义的忙碌难道就有意义么?
相反,伟峰所谓的忙碌也并没有带给她们家庭任何的幸福,反而一次次地变成了负担和争执。他不过也是在给找一个合适的由头,去安放他那颗不安的心。其实他也并没有自己认为的那么被需要,一个没有申请到基金和新项目的人,却一次次地把工作当成借口去逃离他的家庭责任,静云已经不能再忍受这点。
“一个人快40岁了都还没什么起色,大概率往后也好不到哪里去。你以为人人都有这个运气像怀才不遇的数学家章一堂一样,能在58岁的时候咸鱼翻身么?别做梦了!你现在没有新的科研项目,做的不过是老调重弹的补充,你那些所谓的忙也不见得有意义。习惯性忽视家人、忽视该有的责任,你这种自欺欺人的日子要到什么时候?那笔定期我是不会取出来的,是个男人你就自己想办法去银行贷款!”静云将埋在心底的话给说了出来。声音很冷峻,更是一种尖锐的批评,伟峰听了当即便有些拉不下脸来。
狭小局促的走道上,静云悲哀地望着伟峰,涌起了许多复杂的情绪:谴责、可怜、厌恶、无法理解,人类的情感真的是很复杂。伟峰太阳穴上的青筋“噗噗”跳着,他觉得面子上有些挂不住,甚至觉得静云这话说得有些刻薄,不该把他脸上最后一层皮给扯下来。两个人的目光交汇,静云是仰着头的,而伟峰变成了低头的那个人。
“你懂什么!”暴怒声中,却听“啪”的一声巨响,一个巴掌骤然落下来。静云踧踖不妨地退后两步,而后愣愣地摸着滚烫的脸上,火辣辣的,真痛入骨髓。她的眼睛、表情,错愕张开的嘴巴,无不表示着她对这次突袭的毫无准备,有些不知所以然来。静云的嘴唇不住地抖动着,先是不敢置信一般看了眼伟峰刚才打人的那只手,上面还戴着他们结婚时候的银戒。而后,静云又扭头看了眼玻璃窗户上的自己,那模样真是狼狈不堪,让她自己都想嘲讽讥笑两句。这就是她放弃了瑞士的教职,即便牺牲一切都要陪伴在身边的真爱么?这就是她苦苦挣扎着也要维系的生活的结果么?!此时此刻她发誓要将这个样子,还有那只手深深地印刻在自己脑子里,永远去记住!任何的指印和痛感,她绝对不能去遗忘!
伟峰原以为静云会哭闹,会怒骂,会拳打脚踢来反应,可是静云却一点女人该有的正常的反应都没有。面对一场刚结束的暴力行为,她不过轻蔑地一笑,转身就去了卫生间去洗漱。所谓的婚姻就是爱情的坟墓,几乎在这一刻体现到了淋漓尽致。静云告诫自己,现在流下的眼泪,就是当初结婚时候脑子进的水。李伟峰这个人,从甩下巴掌那一刻开始就已经从她的心里死掉了!
第二天开始,伟峰整整有一个星期都没有看到静云。她比平常时间起得更早去送婉瑜上学,而后就直接去医院陪护爷爷。家里没有了热腾腾的早饭,取而代之的是冰牛奶和没有生气的工厂面包。平时静云和婉瑜在家的时候,伟峰总觉得她们有些烦,总是在制造噪音。而现在家里头冷清了许多,他又有些受不住了。
伟峰有自己的一套家庭处事哲学,认为夫妻之间吵架不过是床头打架床尾和,总不能有什么隔夜仇。他那天在医院里是过分了一些,但静云也不该记仇记这么久。他无法接受静云对他态度的冷淡,也无法接受家里没有人去照料。
过了几日,伟峰带着婉瑜垂头丧气地找到了医院里面。静云在走廊上看着他和婉瑜,像两只淋了雨的小狗一样,只是轻叹了一声摆了摆手,什么也没多说,直接带着父女俩回家去了。伟峰心里明白,静云是为了婉瑜而妥协了一次,即便这个家的早餐热气再次飘起,很多事情也跟以前不一样了。一面镜子一旦有了裂痕,是很难再去复原的。但是他必须要装作不知道的样子,日子还是这样继续过下去。就像他现在的工作一样,宁可披着一层皮,也不愿意让人给捅破了。只要事情还能维系,就算是破的,那也是破得其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