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什么人?”艾文问。
在很长的一段时间内,他们都在默默赶路。这时,他与女人沿着空寂的山谷底部,艰难地踏雪而行。他没有依靠女人,坚持自己走路。
“呼!那个矮胖子?他叫帕德.克莱门特,尤巴村村长,继承老弗里的位子,”女人气喘吁吁,步子同样有些吃力,“表面上是只温顺的狗,实际上是会吃人的狼。”
“他们叫你巫女,”艾文说,“你的地位比我想象的要高。”
女人笑得有些暧昧,“巫师给他们害死了,我还能给他们做药。要不然,我恐怕活不了那么久。”
“巫师怎么死的?”
“想来很可怕,”女人裹了裹皮衣,“四个上瘾的家伙趁夜盗窃,被巫师发现后,杀人灭口。我当时住在客房,这才幸免于难。”
“卡内基是你的姓?”
“忘了自我介绍,我叫妮卡.卡内基,”女人匆匆向后扫了一眼,“我们还需要快点,被追上就麻烦了。”
“如果他们知道你住在那儿,”艾文说,“你就算飞回去,也是徒劳的。”
“放心吧,”妮卡狡黠地笑了笑,“只要到了我的地盘,他们就奈何不了我。”
他们穿过了空旷的谷口,转入一处逼仄的山林地。再跋涉半个时辰,离开了山区,一条羊肠小道指引他们来到一片沼泽面前。一眼看去,这片沼泽地透漏着非同寻常。虽是寒冬且下着小雪,暗沉的水面却没有结冰;到处泛冒怪异的气泡,枯叶烂草间不断蒸腾水气;薄雾弥漫缭绕,覆盖着整片沼泽,视野只在数丈之内。
“我的房子就在前面,”妮卡毫无征兆地转过身,“啊,你以前可曾来过附近?”
空气中飘着一股有点刺鼻的怪味道。艾文退开数步,“我应该告辞了。”
女人温柔地笑着,“既然已经来了,休息几天再走。跋涉将会加重你的腿伤,而你的背伤更需要检查治疗。”
“感谢提醒,”艾文略一合手,“各自珍重,有缘再会。”
他不再多话,起步离去。不想,刚刚迈出数步,眼前忽然一黑,似有一道重墙忽然压迫而来。这让他几乎站立不住。接着,巨大的眩晕感如波涛般阵阵涌来,一道模糊的黑影在脑海中不断闪现。他感到自己仿佛是凭空沉入了梦境,又似乎是灵魂脱离了身体,成为独立的存在。这种感觉很新鲜、很奇妙。在某一时刻,他看到了白色的森林、燃烧的篝火、残缺的肢体以及一大群仿佛木偶般、衣衫褴褛的不死人,这些景象在不停地晃动、旋转与跳跃。最后,他听到了一个奇怪的声音。这个像是男人的嗓音浑重而嘶哑,却让他觉得亲切,具有感染力。
“幻-灭,征-服,强-大,去,去---”忽然,这个邪惑的声音中断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好像是被放逐的灵魂重新归入身体,这种感觉让他很踏实。然而,他已被抽空了全部的力气,失力跌跪在地。他下意识地抽出枪刃,使力挥击。这个动作差点伤到靠上来的女人。
“滚开!”他一边大口喘息,一边命令。
“你刚才的样子,应该被感染了,”妮卡一脸担忧地看着他,“或许,我可以救你一命。”
“我凭什么相信你,巫女?”他感到绝望,感到痛苦。
“我是巫女,沼泽地的主人,”女人的脸上满是真诚,“现在,你愿意赌一把,救救你自己?”
艾文歪着脑袋看女人,“你怎么证明,刚才不是你在搞鬼?”
“你是个聪明人,不该说这样的话,”巫女从怀里掏出项链,“我的巫女项链是祖传的宝贝,可以屏蔽受污染的灵气,恐怕这就是你暂时尚未变异的原因。”
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不该信任巫女。然而,另一个声音又告诉他,巫女是对的,他需要帮助。“你我已无利益瓜葛,你为什么还要帮我?”他问。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也有用得着你的地方,”妮卡说,“至于什么用处,我们回去再慢慢说。我不想到了家门口,再被那群混蛋抓回去。”
沿沼泽边缘走了大约一刻钟,他们来到一座向沼泽深处延伸的浮桥面前。支撑木板桥面的是一条条并扣的小木船,有的已经朽烂渗水。罥罥薄雾中,岸边醒目地竖插一根木杆,上面高挂一块歪歪扭扭的木牌,牌上醒目地涂画一颗失色的骷髅头,下注数行漆迹斑驳的大字:“巫女的沼泽小屋”、“小心毒气”以及“想要变成巫女的晚餐?沿此桥向前。”。最后一行字写得潦草,像是后添上去的。
“雾气中似乎有种怪味,难道果然有毒?”艾文问。
巫女率先踏上浮桥,回身笑了笑,“外围的雾气毒性不算高,而且你即便进去也完全不必担心。”
“我不认为我有这种特异的本事。”
“原因也很简单,你还记得地下村巫师房间的药气?那便是解毒剂。药气已渗入你的五脏六腑,足够支撑返回我的小屋。我的房间更是药气充足。要不然,我住在这里,岂不要被活活毒死?”
艾文跟着巫女踏上浮桥。巫女一边行走,一边继续讲解:“传言,沼泽地以及毒雾诞生于远古时代。此地古以加语叫做阿德利拉鲁,大概意思是‘恶魔的水池’,跟尤巴村一样,也是古代遗迹的残余。普通人在毒雾深处待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便会中毒昏迷,溺亡在沼泽下。大概一百年前,一位先辈找到免疫毒气的方法,并在这里安了家。到我这里,已是第五代了。”
浮桥在薄雾中曲折铺展,似无尽头。越往深去,雾气果然越发浓重。中间还有个别损断不通的地方。艾文帮忙拆搭木板,这才得以继续通行。大概穿行一刻钟后,雾气稍稍退去,浮桥终于到了尽头。眼前出现一片小水渚,大概有三四百纳瓦大小。四周水面幽暗分明,看起来极有深度。一颗粗矮的香萱树长在水渚中间偏左,树根虬结裸露,树干足有八人抱粗细,繁枝如盖,顶部光秃无叶,可见覆雪,下半部却毫无雪色,甚至还余有少许残红叶子,树下满是落叶。树盖下遮覆一栋造型别致的老旧建筑,像是一只带着白色圆帽的木偶脑袋。浮桥在脚下分向两边,一条较为宽直,引接岸边的台阶,另一条稍稍狭窄,斜向水渚右侧的假山后面。那里似乎藏着一个人,漏出小半个脑袋。
妮卡笑问:“你会选择哪一边?”
“如果非选择不可的话,”艾文手指狭窄的走道,“这边积尘似乎要少一些。”
“你果然很聪明,”巫女意味深长地笑了,“即便是蠢人,也不是毫无办法。比如,选择跟着我走。”
巫女带头走过狭窄的浮桥,踏上岸边的石板小道。此时,假山后面藏着的东西露出真容,不过是一个裹在破败衣帽里的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