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大概数丈长的走廊，转下一段短小的楼梯，女人拨开一道厚重的珠帘，来到一个不算光亮的大房间。房间内数处油灯荧荧，非常温暖，异香扑鼻，比女人身上的味道更加古怪。
艾文强捺欲作呕的冲动，“如果你要耍弄什么诡计，受伤害的将不止我一个人。”
“我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冒险，”笑容让女人原本难看的脸部纹理更加扭曲、怪异，“如果我想保命，从打开的那扇门出去即可，”轻佻地歪了歪脑袋，“留给我们的时间不是很多。如果你的腕表准时的话，天快要亮了。”
艾文望了望挡在牙齿与珠石相杂的门帘外黑色影子。“畜生从哪里来的？”他忍不住问。
“它来自遥远的诅咒之地阿邦顿，传说是遗弃地恶魔的养宠。不过，狗就是狗，忠诚，没有心眼。只要你给吃的，它就会为你守门，向你摇尾巴，”怪女人淡淡地说，“不用担心，它比人要可靠多了。来吧，巫师的房间，敬请参观。”
整个房间昏暗而幽深，尽头处是红光跳跃的壁炉。墙壁贴放不少大小不一的柜子，上面堆陈大量书籍、瓶罐盆钵、各种骨骼以及其它奇异物件，不可尽述。中间数张长桌围住一个细口的怪装置，有点像是锻造用的熔炉，却插着不少管子。
巫师是一小群神秘高深的存在，艾文很少跟这些人打交道。大概在三年前，他曾随李瑶拜访一个家住赛尔郊外的巫师。那巫师名叫塞拉奥格.奥尔蒂斯，在赛尔颇有名气，会制作一些功能奇特但不登大雅的昂贵药水。巫师手头有点紧，想要获得资助，通过中间人找到李瑶。两人在那栋形状奇特、又臭又挤的房子里待了大概一刻钟，丢下了几枚金币。出来后，李瑶告诉他：“我宁可不要这种荣幸，以后这种邀请一律回绝。”
相比起来，这个房间要宽敞与整洁得多。边上一张长桌上同样乱堆不少东西，多是见所未见。桌子内侧横陈一具干巴巴的尸体，四肢包括脖子都被牢牢束控，两个眼眶黑洞洞的，一根黑管子插进嘴巴，其头骨已被打开，脑上插有不少长长的细针。
艾文警惕起来，“这是干什么的？”
“不要吵醒他，他会生气的，”女人说。
话刚说完，“尸体”突然张大嘴巴，吚呜乱哼，身体激烈扭动，肌肉颤抖。其口中空洞，舌头已经不见了。
艾文说：“下一个躺在这儿的，应该不会是我。”
“对巫师来说，活人没有研究价值，”女人安慰他，“他是个不死人，一直为巫师工作，一个可怕而调皮的试验品。”
“目的是什么？”艾文手按刀柄。
女人的笑容快速消失，面容反而好看多了，“很简单，巫师用他来实验灵药。”
“什么灵药？”艾文又问。
“很多外人身上都有你身上的味道，腥臭、油腻，完全是失败的产物，”女人引导他向里面走，打开一个上锁的柜门，“巫师的灵药就不一样了，”她抽出一个小木屉，更浓的香气飘散出来。
艾文后退数步，“我不觉得你的灵药有多神奇。”
“灵药是不死人的毒药，敬而远之是明智的选择，”女人将捏在手上的黑色圆球放了回去，“你要是不喜欢的话，如你所愿。”
“我看他似乎很享受你的气味，”艾文说。
“那是你没见过他试药时不停吐黑水、死去活来的样子。为保证他一直活着，巫师可是花费了不少功夫，”女人以手指引，“请里面来吧，我们来谈谈自己。”
在女人的引导下，艾文在壁炉旁的软垫木椅上坐下来。他感到脊背异常发热，心中更添烦躁。“这是一个很舒适的庇护所，我没看出来需要出逃的理由，”他说，“如果你能指点迷津，助我脱困。日后如有效劳之处，我将赴汤蹈火。圣光将见证我的誓言。”
“这儿最好的药茶，非常滋补，”女人为不速之客倒上一杯热气腾腾的黑色茶水，然后自己也倒了一杯。她一边喝茶一边说：“你不是普通的士兵。”
艾文闻到茶水中飘出的另一种香味，似乎要好闻一些，却难辨茶种。他没有贸然去触碰茶杯，“没错，我为调查疫情而来。”
“每个人都想尽快结束这场噩梦，”女人说，“你可有想问的问题？也许我能提供一点帮助。”
艾文抬了抬手腕，“如你所言，现在恐怕不是闲聊的好时候。如果你能打动我，我们也许可以一起离开。”
“好吧，那我们就直接一些，”女人收敛笑容，放下茶杯，“简单来说，是因为灵药。请移步。”
艾文随女人来到另一一组长柜旁。女人一一拉开抽屉，里面的药材看起来已经不多，至少一半都是空的。
“这是什么意思？”艾文问。
“显而易见，我的药材见底了。死人骨头倒是不缺。不过你看，连蓍草也只剩半柜，”女人说，“一旦灵药断供，村里那些恶贼肯定会生吞了我。”
“药没了，可以再想其他办法。巫师向来受人尊敬，我认为不至于此。”
女人遗憾得直摇头，“灵药的药气很重，袋装香囊，随身携带即可，一粒可起效三四天。不知哪个混蛋发现，灵药可以点燃吸食。不得不承认，吸食灵药能够致幻，更会成瘾，副作用也很明显。有些家伙现在人不人鬼不鬼，断供一天都不成。灵药无法发出的那一天，就是村子失去秩序的那一刻。或许，我可以想办法瞒骗一阵子。或者，我也可以逼迫他们去更远的地方找药。但是，拿性命冒险不是一个我喜欢的选项。”
壁炉对面有个小房间，那是女人的卧室。女人进去收拾东西，艾文倚住门边看她。
“这里不像有男人存在的痕迹。”艾文说。
“我说了巫师不在，没说他还活着，”女人收拾衣服的动作没有变化，“巫师生前酷爱研究肌体，喜欢吃新鲜的脆骨。听话的人与不听话的人待遇不同，被吃掉鼻子可是了不得的荣耀。”她直了直身体，好像有些不适，“如果你对邪恶的故事感兴趣，我回去慢慢跟你讲。”
“我还在犹豫，是否应该相信你。”虽是如此说，他已经有了打算。
“信任需要时间，逃出去才最重要，”女人回瞥了一眼，干瘪的老脸再次挤出难看的笑容，“要是能成功离开这鬼地方，不管你有什么要求，我都会想方设法满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