赛伍公会简巴分会门前,两个杂货铺派来的工人正在安装玻璃。新玻璃搭配失去原色、灰头土脸的旧窗户,看起来有些别扭。店面招牌破损一个窟窿,被卸了下来,靠在台阶下的墙边。他站着看了片刻,推开了沉重的店门。门铃还是好的,发出他所熟悉的清脆回应。
管理员办公室烟雾缭绕。索斯特因仰坐在办公桌后,嘴里叼着烟斗,看到进来的人,起身相迎。
“哈哈,快让我看看!”老管理员带着促狭的笑容,上下打量他,“我还在考虑要不要为你母亲申请抚慰金,那可是好大一笔钱!再不济,假胳膊假腿也要的。真不幸,计划都泡汤啦!”
“佣金没收回来?”在听取委托汇报时,老头和蔼的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真是群奸诈的乡巴佬!”搓揉片刻手指,“派谁去呢?两个混蛋讨债很有一手,可惜已经开除了。”
他将一枚银币放在管理员的文件上,“大叔,佣金就不用追缴了。”
管理员既生气又不解,“你不是入行的新人,怎能说出这种话?要是每个委托人都这么干,公会的生意还怎么做下去?”
他摸出最后一枚银币,塞到文件下面,“规矩我当然知道,不过他们救了我的命...还请大叔通融一下。”
“既然你全额缴纳营火钱,那就下不为例,”笑容重新爬上老人黑皱而得意的老脸。同样难看的老手摁着文件一收一抖,钱币便全都滑进下面的抽屉。管理员美美地吸了两口烟,身体稍稍前倾,悄声告诉他:“洁尔出事了。”
他佯装毫不知情,“她出了什么事?我正打算找她。”
索斯特因.沃夫曾经也是赛伍公会的协理员,干了二十多年,因伤退休前交上好运,转职当上公会管理者。管理员饶有趣味地观察手下的表情,“要不是纳利少爷,我还蒙在鼓里。情况嘛,我已经核实过了。库皮姆村根本没这个人,她极有可能住在桑勒。”
“地下村存在已久,差不多已是公开的秘密。不知道为什么要弄出这么大的动静?”
“以前上面交派整顿,大人们想要面子,观察员只顾着捞钱,办事的都是酒囊饭桶,还有通风报信的。大伙儿游山玩水,敷衍了事,谁愿意真去招惹这些瘟神?这次却是动真格的,直接派出军队,下面都不知情。”
“要不是生业艰难,谁愿意住那种地方?”他摇头表示不解,“公府这番大举动,实在叫人费解。”
“躲在暗处的老鼠越来越多,一旦成了气候,也是会闹灾的,”索斯特因躺回椅子,“所有垃圾都扒出来,多少可以卖点皮毛钱。”
“听说,那里大部分都是交不起税的穷人,”他愤愤不平,“寻常人家靠那点收成,一年也赚不上几个第纳尔。如今还要加收‘助丧费’,简直就是不让人活!”
老头儿眼中闪着戏谑的光,“年轻人,那鬼地方没你说的那么简单,而且---”点了点脑袋,“趁这宝贝还装在头上,尽量管好自己的嘴巴。”
他自知所言不妥,“您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洁尔?”
“哎呦,我的混账腰!”索斯特因一边捶打受伤的老腰,一边扭动身体,“她是地下老鼠,贼精得很,窜哪儿去我怎么知道?”
“你等等!”索斯特因叫住打算离开的他,将烟头摁灭在烟灰盒中,“我好像听说,老鼠都喜欢往会下跑,城郊监狱的粮食实在是太多了。”
他鞠躬致谢,“您真是太好心了,沃夫大叔!”
“公会就这几个能办事的,我心里也喜欢她。当然,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管理员稍作停顿,“只要能保证她的问题不被公开,公会名誉不会受到损害,”扬动手中文件,“这份报告就不会离开我的办公桌,”老头在签纸上写下一个名字,递了过来,“如果你有兴趣的话,可以找一找这个人。哦,对了,”双脚摆上桌角,“我还听说,老油棍夏鲁特在镇上出现,他以前一直住在那儿。”
上药铺付清赊药的账钱,他身上的钱币已经所剩无几。时间已是中午,他走在小镇坑洼的石板道上,肚子饿得直叫唤,心情有些沉重。这时,头上响起一个娇声娇气的女人声音。他吃惊地抬起头,发现自己站在“伊琳香风馆”门前。这是小镇上的一家风月场所。此刻并非营业时间,墨绿色的生漆大门尚未开启。一个女人浓妆艳抹,探在二层阁楼,手扶红色雕栏,似有所询问。女人大约四十来岁的年纪,媚笑嫣然,风韵犹存。
他认得这个女人,正是艾米丽.哈伯里,洁尔的妈妈。
他慌里慌张地四下望了望,确信附近没有旁人。“您...您是在叫我?”
艾米丽邪魅一笑,“小老爷,别害羞呀。我问你,正经事呢。”
他更加窘迫,“什么正...正经事,那...是什么?”
“小丁香可爱又好闻,好吃而且不吃人,”风月女掩嘴窃笑,稍稍正了正脸色,“我好像见过你,你认识我家洁尔?”
“认...认识,我们算是朋友。”
女人的脸色严肃下来,“我是洁尔的妈妈,有事想拜托你,”招了招手,“年轻人,请你上来坐坐,喝点热丁香茶,我自己煮的。”
他稍稍恢复镇静,“您有话请直说,这儿也能听见。”
艾米丽稍作犹豫,“这么说吧,我想委托你办件差事,赏金肯定不会少你的。”
“如果跟洁尔有关的话,我也正在找她。”
女人捂了捂嘴巴,“我听人说,我女儿还有父亲都被那群下地狱的魔鬼抓走了。我想委托你,想办法救他们出来。我父亲年纪大了,我女儿岁数还小。”
“您不用太担心,”他安慰说,“我一定想办法找到他们,救他们出来。”
“我一看你就是忠厚、讲信用的好人,是洁尔的好朋友!”艾米丽消失在阁楼上,再出现时,手里捏着一枚黄灿灿的金币,“我先付你定金,事情要是办成了,还有重赏,”说罢,将金币扔下楼来。
金币坠在街道上,发出“叮铃”脆响,滚向一边。他叠步上前,将金币抢在手里,扯到了伤口,痛得直吸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