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
有一年冬天,我被派遣至偏野乡村,找当地的芝麻官做点小事,就在那个叫莲栈村的岸边,我第一次见到她。
那在河边浣衣的姑娘,以世间无二的绝妙嗓音唱着小曲儿,拍打着衣裳的河水飞溅,润湿了她的额发。我定睛看端详她的容貌,如同京中小姐相较,算不得俏丽佳人,唯有质朴无华的清秀令她出尘。但只凭着这般的音色,我当下便知道,我定能将她培养成为举国盛赞、天下独一的歌姬。
经一番打听我得知,她是家中次女,二八的年华,幼时已与村中小伙定下亲,年底便要成婚了。但不打紧,我清楚越是穷苦的地方,一桩亲事,用些银两便可打发掉。
问她愿不愿随我进京时,她答应得干脆。只是一件事问我:“退了这桩婚,今后找不着夫家可怎么算?”
我笑着应:“只怕那时,门槛都被踏破呢。”
她似乎仍不放心:“若真有万一呢?”
我便只好哄她:“只管放心罢,有我在。只会给你寻最好的婚事。”
我是那样自信轻狂,大抵因那时我那时方做上官,还年轻着。
回京后,我将她以远房表妹的身份安排在家中,五年,在我的亲自调教下,她从一个小小乐人做起,到名动京城,在她的帮助下,这些年我结识了诸多达官贵人,仕途一帆风顺,一连升到了二品。找我向她提亲的人数不胜数,我都未应允。我知道,她有更大的价值。
问她如今可有嫁心时,她也只道没有。我便更加放下心来。
“天下间无人能与你共芳华。”我笑道。
后来,我饮过许多次酒,醉了许多次,也不曾明白我那日因何说了这句话。
直至我最期望的那一日来时,宫廷盛宴,当今圣上钦点了名满京城的歌姬为皇家献唱,她却推委称病不愿前去。我知她好得很,只当她是在撒泼,便相吵了一两句。那是五年来我第一次见她脸上落下泪来,再苦再难的乐谱,再多师傅的责骂她都忍着不哭,却没有捱过这一次。我突然有些内疚,正要上前道歉,方一叩门,她便从屋中出来,不等我说一句话,便上了轿。
她那一日走,便再也没回来。一场宴会,将她变成了宫墙里的鸟儿,为皇上唱了一世的歌。而我,一路封官加爵,平步青云。
后来听宫里的人说,沁太妃年老离世时,手中握着一袋花籽。坊间传言,那是先皇微服出游时,先皇知道她爱花,从江南为她收集来的种子。
我脑中似乎闪过些什么,但那时我已年过古稀,实在是什么也记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