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谈得好,却听有人在门口急着喊“报告”。
庄厚德粗着喉咙应了声:“进来!”
秦时月一看,原来是秘书科副科长金不换,正喘着粗气呢,看来有什么要紧事。
庄团长向秦时月介绍了金不换。
秦时月点点头,说:“昨天见过面了,他去单位加班。他工作很细心,还为我准备了县志和地图。”
金不换向秦时月欠了下腰,谦卑地说:“没有啊,秦副团长,只是一点小事,应该做的。”
说完看看庄厚德,又看看秦时月。
庄厚德见了,大手一挥,说:“不错,刚来就得到长官夸奖,哈哈。不换,以后也不要叫什么秦副团长了。一律叫团长,秦团长。”
金不换点点头,说:“好的,我听团长的。”
秦时月看看两人,说:“按理嘛,这正的就是正的,副的就是副的,可这里似乎有着约定俗成的叫法。那好,我也入乡随俗吧,脸皮老老,随你们怎么叫。反正,不管怎么称呼,我都是庄团长的手下,对不?”
庄厚德哈哈一笑,说:“秦团谦虚!你是上峰派来的,又是代表战区长官的。在你面前,我这个团长又算个鸟!以后别计较什么正副了,咱们就是兄弟,一家人,哈哈。”
秦时月赶忙向庄厚德行礼,说:“团长客气,秦某感激不尽。”说完,见金不换一副迟迟疑疑的样子,便告辞说要离开。
庄厚德一摆手,说:“慢,秦团不必回避,一起听一听好了。”
金不换于是开始汇报,说马科长不在,事情又比较紧急,所以只能跑来越级向团长汇报了。
这保安团以前属于民间组织,负责清乡联防,检查国民身份证,清查户口,征兵、征粮、征税,军训,维护治安,逮捕共产党员和进步青年,等等。
“七七事变”后,国民党中央政府为了加强抗日和排共力量,将保安团列为地方武装,可以参加各种军事行动。
省保安司令部“一把手”很多由省政府主席兼任,地方保安团接受县长和省保安司令部双重指挥。
这保安团既可协助警察局开展治安工作,又可协助国军执行清剿任务,又受县长和省里直接指挥,在地方上的地位自然举足轻重,风头甚至都盖过了警察局。
由于经常有突发情况,因此对工作汇报特别重视。遇有紧急情况,允许越级汇报。
原来,金不换接到排潭乡保安队长打来的电话,说本县桑园头附近的鱼桥埠有对渔户夫妻,昨晚被杀死在自家船上了。
庄厚德听了,叹口气说:“这什么年头,尽出人命。被日本人杀了还不够,自己也互相残杀,真是天晓得。”
秦时月正在思考,突然闻到一股难闻的气味,一转头,原来肩膀边多了一个头,是马科长的。
庄厚德说:“马有福,你不在,不换做事负责,先来汇报了。”
秦时月这才知道马科长的大名。
马有福睁着两只圆眼,呵呵笑着。
他那双眼睛圆而无光,并且浑浊不堪,跟秦时月小时抓泥鳅时淘成的泥浆水一样。
马有福忽然转向金不换,冒出一句:“就这点小事,慌什么?这世道,死个人还稀奇?”
金不换皱了下眉头,说:“人命关天啊……”说完,又转向庄厚德,说:“团长,那我马上去把战训科史科长叫来?”
“不用了吧?”秦时月在一旁插话。
“秦团的意思……”庄厚德狐疑地看着秦时月。
“就这点事,也不要去惊动其他弟兄了。让不换兄弟陪我走一趟行吗?”秦时月说。
庄厚德看了下秦时月,耷拉着眼睛沉默了一会,突然抬起头,冲着马有福和金不换将手一拨拉,说:“听到没有?这就叫大将风度!”一边说一边冲着秦时月直竖大拇指。
其实,对秦时月的话,庄厚德乍听颇为吃惊,以为人家只是客气,想为他分担,但转念一想,也好,何不借此机会试一试这位初出茅庐的小伙子?人家下派之前,可是正儿八经的国军司令部参谋。
这个等级的参谋,到底有几斤几两,说心里话,他庄厚德还真是心中无底,也很好奇,所以很想见识一下。
金不换看看马有福,又看看庄厚德,迟疑地说:“合适吗?这工作归口战训科。再说,秦团刚来,情况一点都不熟。”
庄厚德说:“秦团是黄埔高材生,又是战区长官,这点事,在他眼里不过是小菜一碟。这样吧,既然秦团长想去,那就权当一次锻炼实习的机会吧,去练练手也好,那就麻烦您走一趟啦,哈哈。不过,不换,你得把秦团长保护好了。”
金不换急忙并步立正,昂首挺胸地说:“请团长放心,我一定保护好秦团长!”
马有福指着金不换,敲着破锣嗓子说:“多带几个精干的弟兄,不许出半点漏子!要是秦团少了一根毫毛,我可以放过你,但第三战区的司令长官不会放过你!听到没有?”
秦时月听了,知道马是在拍自己的马屁,但也太肉麻了,官腔也太足了些。他想,这人若是官当大了,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吃他的苦头。
于是对马有福说:“谢谢马科长关心。不过言重啦,我哪有这么金贵?”转而对金不换说:“也给不换兄弟添了麻烦。另外不必再叫人。请把装备带上。会骑马吗?”
金不换点点头。
秦时月在金不换肩膀上重重一拍,开心地说:“这才像个爷们,走吧!”
新来乍到,秦时月不想过于麻烦手下弟兄。再说下面又有保甲势力可依靠,所以多一人不如少一人。何况秦时月也真是打心底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小时并不强悍,但胆子泼天的大,自12岁走出村子求学,就没怕过什么。进军校之后,军事、体育、文化成绩样样拔尖,加上正是血气方刚的年华,即便是单刀赴会,他也无所畏惧。
当然,他也不能免俗,也有表现欲,既想去体验一下生活,又想露一手给大家看看。
不一会,两人离了秦望楼,一前一后,策马扬鞭直奔云龙江上游方向。
金不换告诉他,鱼桥埠是在桑园头对面,中间隔着一条壶溪,是个小埠头,有根小木桥从江边停靠船只的石矶通向堤岸,故称“鱼桥埠”,属于王洲。
王洲以前叫洋涨沙,由于出了个孙权皇帝,所以改称“王洲”。
鱼桥埠也是孙权先祖捕鱼卖鱼的地方。
“为什么孙权只拥有三分之一的天下,秦团侬晓得哇?”金不换问。
“听说过,是不是与种出个大西瓜有关?”秦时月笑着说。
“是啊,有个传说的。说是有一年,孙权的爷爷孙钟种的西瓜地里,只结了一个瓜。有一老者经过,向孙钟讨瓜吃。孙钟将西瓜摘了,切成三块,一块祭天,一块送老者,一块带回家孝敬老母。那老者其实是神仙变的,吃了孙家一块瓜,所以回赠了孙家三分之一的天下。”
秦时月听了,点点头说,孙权虽然只是取了天下的三分之一,却是正经八儿的国君,当然可以称帝,是“皇”,而不是“王”。只是按秦梦人的发音,“王”“皇”“黄”三字不分,都念“王”,于是才有了“王洲”这样的叫法,对吗?
金不换听了连连点头,说:“秦团博闻,不换自愧不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