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叮!”
“对不起,妈的事,爸晓得了,爸的反应有点大。”晴格格在雨过天晴群里,@了一滴雨。
陈雨眼睛干涩,她用双手食指的指肚按着两只眼的眼角,从里往外呈八字状划拉,她对着手机上的字,看一遍,再看一遍,暗叫不好,可事已至此,她噼里啪啦打字:“没关系,他迟早要知道,我本来想今天晚点给他电话,既然你说了,只能这样了。”
“爸,高血压犯了。不过,大强、付霞都在,爸刚睡下,刚才去了趟医院,罗叔叔那儿。爸坚决不住院,有惊无险,拿了药回来。”晴格格接着向群里各位汇报,“要静养,高压180,低压120。”
“罗叔叔怎么说?你是怎么告诉爸的?”听完血压,陈雨又惊又疑。
晴格格的电话来了,电话中,她把傍晚的冲突解释一遍,她怕陈雨责怪,率先用解释堵住陈雨的嘴,“你知道,我特烦爸一口一个陈家的‘后’,这是给我孙子的,你知道吗?他竟然为大路打壮壮!还要把大路户口挪到平和花园,在潞城上学!”陈晴的声音哽咽了,听得出她是真委屈,“那我们算什么!外面的孩子?再说,我妈还在呢!还在呢!”
“爸那个人你又不是不知道,”陈雨劝姐姐,她自觉走廊上说话声音有点大,挪移脚步,去走廊尽头窗口处,陈雨压低声音,“爸爱说,让他说呗,过个嘴瘾,什么事实也改变不了,大强没有过继给爸,大路暂时还没有来潞城读书,妈一时半会,不,是永远不会,把家让爸给了绿江的‘后’……”
“小雨,你什么时候变成这样了?只看结果。”陈晴指出妹妹的问题所在,“我们凡事都要讲出发点、动机的。还有,我即便不这个态度和爸说,爸知道妈的病,也会着急上火,血压上升的。另外,我想了想,我们这样不经过爸同意,直接对妈手术的决定,会不会不太合适?”
“我不想和你辩论,目前,事情越少越好。我原想,等妈手术完了,再跟爸好好沟通,等妈手术完了,爸再来北京陪妈。你也说了,将在外,君命有所不授。我之所以现在不告诉爸,一是不想让他担心,二是,他不在医院,不知道情况凶险,事不宜迟,必须当机立断,妈有什么后果,咱俩一起承担就行,你把决定权交到我手上,我当然做主了。”陈雨盯着窗户里自己的脸,执着又执拗的目光更明显,在万家灯火的映射下,她的抬头纹都出来了,她一鼓作气跟姐姐说清她的想法,“你稳住爸,别这几天又和大强他们起冲突。”
“我又不傻,我这两天还指望他们两口子干活,不然我一个人伺候壮壮、伺候老爸,准备比赛,还时不时被学校提溜去,我是金刚吗?”
“对,还有比赛,你不说我都忘了,”陈雨抓住姐姐的七寸,“我记得是下周吧?是在辉州?”
“是的!你不知道现在多紧张,我跟你说话的时候,壮壮还在客厅排练,你听,你听!”谈到儿子,陈晴精神多了。她拿着电话去客厅转悠了一圈,壮壮还在海燕海鸥的吟诵中,她再转回平和花园4栋503室的卧室,听见妹妹扎心的叮嘱,“你想不想壮壮下周能顺利去辉州?想,就搞好和大强他们的关系,否则你去不了的,壮壮也去不了,你们比赛白准备这么久了!”
“对噢!”陈晴的口气紧张起来,“你放心,我明天就对他们客客气气的,说实话,我也不是气他们,是气爸和叔!一个心里只有陈家,一个天天想着吸血、蹭、靠!付霞那人还行,起码做饭好吃,我和壮壮晚饭幸好有她了。”
“行”,陈雨见于小航在另一个群里@了自己,她对姐姐说,“我这有工作没处理完,妈那边,我也要过去看一看,记住,好好相处,不要随便发脾气。”陈雨想了想,“这几天花钱的地方挺多,我待会儿给大强他们打三千块钱,做生活费。”
“好,还是你想得周到,我专心辅导壮壮比赛。”陈晴呼出一口气,她是真心认为壮壮的比赛是为全家参加的,全家都该以此为重。
挂掉电话,陈晴盯着洗手间的镜子,真的,人不能操心,一操心,就老了。这两天,她明显看着自己憔悴了,眼睛前一晚的肿未消,下午和父亲吵了一架,吵的时候爽,吵完闯了祸,哭了一场。
幸亏老爸工作的红星厂,原医务室的罗叔叔,罗叔叔在附近医院当领导,否则老爸瘫下时,她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罗叔叔一向热情,两家颇有些交情,找了内科医生马上给陈抗美看。临走时,他交代陈晴,“血压骤然升高非常危险,最近你爸不能受任何刺激了,顺着他些,静养几天,药要接着吃,平躺,头下面垫着东西,有任何不好,马上打120。”
“好的,好的。”付霞站在一旁,点头如鸡啄米,还逐字逐句重复了下。陈晴红肿着眼,罗叔叔离开时,大强在诊室门口又是鞠躬又是哈腰,那样子,仿佛是他们的爸出事了。
去医院的路上,她眼泪没停,回来车上,她全程黑着脸。
搁在平时,陈大路要落户上学的事,陈晴肯定没完,这几天还要找茬吵架的,她不会给大强两口子好脸色;搁在此刻,她孤立无援,老爸的病,壮壮的辉州行,还有一周的吃喝不用劳自己的手,靠付霞就行,更能脱手忙壮壮……
陈晴把陈雨的话来回过了一遍,冲镜子里的自己,自言自语,“确实,要和他们好好相处。”“现在,算遇上家难了吧?”“要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啊!”
她拿起按摩经络的齿梳,上下左右各七下,刷着头,而后,拍化妆水,拍脸七七四九遍。
壮壮的排练进入尾声了,陈晴坐在他面前,死死盯着,壮壮按计数器的空,她发了一条朋友圈,勉励自个儿,“成长就是学会妥协,学会坚强。”
一排家长点赞,评论均和学习有关,本着讨好班主任的态度,和陈晴的心事无关,“转了”““陈老师,怎么了?”陈老师,璐璐明天练舞,我就这么跟她说。”
哎,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陈晴站起来,径直走向窗口,吓了壮壮一跳,谁知,陈晴不是冲壮壮而来,她往父母家的方向看了一眼,灯还亮着。
“壮壮,把你的高倍望远镜拿来。”
“妈,你要干嘛?”
“我看看你姥爷现在什么情况了!”
哦,可怜天下子女心。
举起、对准、定睛。大强在老爸房间,和老爸说些什么,他把储藏室的折叠床搬出来了,正在支床,铺被单,放枕头,折叠床挨着老爸的床,这是要加夜班、方便夜里照顾的表现。
另一个房间灯也亮着。
付霞带陈大路拼着乐高,几点了,还不睡?
客厅灯亮了,大强扶老爸去厕所了。好。看来,爸没白疼他,关键时候,还有点用。
陈晴点点头。
“妈,我今天能不能不练了?我不想加夜班了。”壮壮凑到穿着睡衣撅着屁股的妈妈面前,趁乱提要求。
陈晴放下高倍望远镜,静静看壮壮一会儿,她摸摸壮壮的头,“宝贝,今晚就到这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