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天大典,由夏商建立之初的郊祀发展而来,于圜丘露天而祭,祭天祭地,乃君权神授之下的最高仪典。
祭前五日,亲王亲自到牺牲所察看祭天所用牲畜;
祭前四日,太常寺占卜,确定吉时;
祭前三日,皇帝、皇后及太子沐浴斋戒;
祭前两日,由礼部尚书亲自刻写祝文;
祭前一日,皇帝阅祝文,焚香敬神;
祭祀当日,日出前七刻,鸣太和钟,皇帝起驾步行至圜丘,期间,钟声不停。
及至圜丘,钟声止,礼乐齐奏,祭天大典,就此开始。
旭日东升,云海翻腾间磅礴似海,金光刺穿,恰似祥龙出海,无论是祭坛之下的官员,还是最外围的普通民众,所有人都屏气凝神,天地之间,除恢弘礼乐外,再无半点响动。
所有人都虔心仰视着高高的祭坛,那之上不仅仅是杀伐决断掌握一国国运的君王,更是神佛于世间的唯一代表。
那是他们的生计、前程、命运,是今年一整年的收成和收入,是家中父母身体是否康健,子女科举能否高中,那是他们的信仰、寄托、生命。
是他们的一切。
礼乐进行到“始平之章”,祭炉高燃,外围的民众纷纷跪下,从篮子里拿出自家准备的贡品,线香高燃,火舌吞吐着纸钱,远远望去,如万家灯火。
香烟盘旋,消散于半空,不知这等虔诚的信仰,能否传至神佛耳畔。
迎帝神、奠玉帛、进俎、帝后初献、太子亚献、亲王终献,饮祭酒。
变故突生。
众目睽睽之下,皇后、太子晕厥倒地,在饮下祭酒之后。
礼乐声戛然而止,天地之间,静谧无声。
恐慌如同蔓延的潮水,以祭台为中心向四周席卷,霎那间,昭仁帝脑海中闪过无数种可能,党争、逆贼、匈奴……最终落到两个字上,天谴。
荆州旱灾、永州洪涝、税关贪腐、豪族侵地,燕京使臣被杀,金陵生阿芙蓉之乱,放眼望去,全国十道十三州,竟无一州安稳之地。
君王失德,上天不佑。
民众的恐慌汇聚成汹涌的洪水,扑向祭坛,那些细碎的声响被无限放大,震耳欲聋,震得他血脉贲张,呼吸急促,最终只听得到一句话。
先帝临终前,紧攥着他的手,只交代了他一句话:华夏九鼎。
九鼎不现,终究,名不正言不顺。
脑海中只剩一道锐利的线,尖锐的耳鸣之下是剧烈的心脏跳动声……
“陛下,陛下!”
“快来人呐,陛下晕倒了。”
“太医,太医……”
澹台衍站在群臣之首,冷眼旁观着祭坛之上的混乱,此次祭天大典,要么会被从官修正史上彻底抹去,要么会在稗官野史之中被反复口诛笔伐。
隔着惊慌失措的人群,澹台衍和孟祀礼,遥遥对视了一眼。
这不过是开始。
……
连同皇后和太子在内,一同被送到了太后所居的德宁宫,帝后太子出事,宫中主持大局的,便只能是深居简出的太后了。
“林太医,陛下可有大碍?”
“回禀太后,陛下并无大碍,只是惊悸之下,忧思过重,且斋戒三日身子本就较平时弱了些,微臣开个温补的方子,好好调养即可。”
太后略略松展了眉眼,复又问道:“那皇后和太子呢?”
“这……”林渊迟疑片刻,谨慎开口道,“敢问太后,祭酒所用杯盏可还在。”
浸淫宫中多年,太后自然晓得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周身的气场凝滞,眉眼冰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不过是上位者的基本操作。
“孟祀礼。”
“奴才这就去。”
祭祀大典接连出事,孟祀礼在第一时间命人将一应祭品礼器封存,最起码,不能给对手留有可趁之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