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信鸽扑棱着翅膀,落进了琅环苑的鸽子笼,腿上用红色的丝线绑了一卷小小的信笺。
信笺用的是浅黄色的罗纹纸,这是燕京来的密信。
丝线颜色代表着事情的紧要程度,红色为上,黑色为中,白色为下。
一名小厮捧着放有密信的托盘,快步走进了云旗日常所居的摘玉阁。
“阁主,燕京来信。”
云旗展开密信细细看去,心间微异:“竟真的选了金铮鸣,又让主子说准了。”
那日接风宴上的对话,并未仅仅局限于朝堂争论,而是深入到了税制改革如何落实、如何推广的具体实行阶段。
申远弗从梨花白喝到梅酝,再到雪醅和秦淮春,别人是酒意上头不省人事,他偏偏越喝越清醒,一双眸子亮得惊人。
“如果陛下首肯,势必会先择定一地试点,依目前的状况来看,荆州是最可能的选择。”
澹台衍微微颔首:“没错,荆州或扬州,别无他选。”
“既要试点,必定会由朝廷指派征税御史,监督田亩清算,所选之人至关重要,这第一炮若哑了火,那这次税制改革便只能半途而废,依你所见,当派何人?”
“户部观政,金铮鸣。”
“金铮鸣?”裴夙不认同地皱紧了眉,“且不说他位卑职低,扬州调粮徒劳无功,仅凭这一点,他就不会出现在候选名单上。”
“恰恰相反,正是因为扬州调粮徒劳无功,他才会成为上上选。”
“此话何解?”
澹台衍低头抿了一口秦淮春,甘醇的酒香回旋,只留下浓厚的辛辣刺激着味蕾,仅看秦淮春这个名字,谁又能想到酒劲如此猛烈。
“因为无论是顽固派还是改良派,无一人真心实意想要推动税制改革,不过是各为其主、各谋其利罢了。”
“顽固派利益受损,势必处处阻挠,巴不得选一个一无能力二无担当的软脚虾;而改良派,也并没有抽薪止沸、拔本塞源的魄力,他们只会想着该如何从中捞取政治资本。”
“与巨室豪门开战,他们不敢,徒劳无功的金铮鸣,是双方共同的选择。”
……
果不其然,在云旗接到燕京来信的第二日,圣旨便送到了金陵。
彼时的金铮鸣,正坐在算命铺子里,等待料事如神的铁嘴先生,为他答疑解惑。
扬州刺史谭政麟假意配合,实则处处推诿拖延,他原以为手到擒来之事,却成为了白日妄想。
这几日,他跑遍了金陵大小衙门,却连一颗稻谷都没能见到。
失意、愤怒、绝望、茫然,金铮鸣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被戏耍捉弄的小丑,幼稚又天真,被几句花言巧语耍得团团转,蠢而不自知。
在再一次被扬州税关的官员打发出门后,金铮鸣失魂落魄地游荡在金陵大街上,一腔热血被浇了个透心凉。
扬州官场的庸碌无为,让他窥见了天兖朝局的一角。
说不丧气,是假的。
恍惚间,他突然想起了铁嘴先生当初说过的话:“事实无绝对,莫要灰心丧气。”
金铮鸣自幼习圣人之言,不信鬼神,对于铁嘴先生“未卜先知”的能力,他更倾向于用“权术谋略”来解释。
一个洞悉扬州官场隐形规则的人,一个清楚扬州刺史谭政麟性情品行的人。
大隐隐于市,金铮鸣已然在心里将对方当做了某位隐居金陵的高人。
正如铁嘴先生先前所料定的那样,他再次踏入了那间算命铺子,只是这一次,他抛除了偏见和怀疑,以谦虚求教的姿态,坐到了铁嘴先生对面。
“敢问先生,门口那副对子何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