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见路云在一边沉吟不语,深知这四弟子虽然寡言,但沉稳持重,行事端方,料来不会有所偏颇,便问道:“路云,穆清的剑法有何蹊跷,你来秉公说说。”
路云犹豫再三,方才答道:“岳师弟向来练功勤勉,远胜平辈,此事素有公论。二月未见,骤然回归,剑术又突飞猛进,也不足为奇。只是师弟怪招迭出,似非本门剑法所能囊括,其中曲直,师弟不说,咱们也不好追问。”
连路云都颇有微辞,易飞廉不禁大为惊讶。见岳穆清脸色苍白不发一言,易飞廉便问:“穆清,你四师兄说的,可是实情?”话音中已颇显严厉。
岳穆清这一个多月熟习善忘僧所教的剑招,又在回首居的字画上参详奥秘,用起剑来已经自成体系,也未曾想到要刻意掩饰,因而与诸师兄拆招时,时不时顺手使出,三位师兄没有防备,一时都落了下风。
三人探寻他这怪异剑招从何而来,他想起善忘僧曾叮嘱他不可透露其行踪,但又编不圆谎话,只好抵死不说。
如今三位师兄向师父告了状,不跟师父说实话固然不对,可说了实话又对不起善忘僧,一时间心中天人交战,难下定夺,口中只是支吾。
易飞廉见他不答,心中疑甚,但知这小徒性情老实,若是不说,定是其中有些隐情,便放缓口吻问道:“穆清,想必你两月来旦夕思索苦练,因此剑法不曾搁下,其中若有些剑招不合规矩,那也是因无人指点所致,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这样罢,你且下场给为师看看。”
岳穆清见他不再追问,放下心来,道了声“是”,便取剑下场,将这一套琅琊剑法自“指点江山”开始,一招招向下演去。
这一练初时尚且自然,待练到地部六剑时,心中忽然烦恶起来,气息也不顺畅。他定了定神,勉力施为,但总觉得每一招都别扭至极。偶尔一瞥易飞廉,见其似有不豫之色,心中更加紧张。
这时他练到了“惊涛拍岸”,这招原该一剑横空,以手腕快速振动剑身,催出五叠浪来,可是心中隐隐觉得这样的剑招于实战并没有什么用处,一错神之间,竟然剑身向下微微斜摆,接着剑尖陡然向上扬起。
这一变招既快又凶,仿佛蛰伏的毒蛇突然暴起伤人,剑意连撩带绞,杀机四伏。
郑平见状,抢先喊道:“师父你看!这难道也是琅琊剑法中的招式么?”
岳穆清闻言惊醒,连忙收剑站住,面如土色,心中暗想:糟糕!这招不是“惊涛拍岸”,却是大师教我的“打草惊蛇”!我怎么把这招剑法给使出来了?
易飞廉皱眉道:“这一招不是‘惊涛拍岸’,倒像是‘投鞭截流’和‘钩玄提要’两式连用。穆清,这一招你是如何想出,难道你以为这样使剑比‘惊涛拍岸’更好?”
岳穆清见他并未深究剑招由来,松了口气,一边回忆善忘僧的教导,一边答道:“是,师父。‘惊涛拍岸’这一式,是以腕力连续震动剑身,用来击开对手兵刃。可是若将‘投鞭截流’和‘钩玄提要’两式连用,将‘钩玄提要’使得短促有力些,与‘惊涛拍岸’效果相似,而且一击不成,立刻换招,若是非要用‘惊涛拍岸’连催几重浪,反而贻误战机了。”
程、郑、路三人面面相觑,不料不善言辞的岳穆清谈起剑法来,竟然头头是道,而且这番宏论虽然听来离经叛道,却也不容易辩驳。
易飞廉皱眉问道:“穆清,这番话是旁人教你,还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岳穆清撒谎道:“是我自己想出来的。”脸上一阵发烧。
易飞廉沉吟片刻道:“取我练功铁剑来。”
小厮将铁剑放到易飞廉手中,易飞廉跨上一步,对岳穆清道:“穆清,你且用‘横扫千军’一式来砍我,力气使得越大越好。”
岳穆清知道师父要指点剑法,于是依言而为,一柄剑向左挽了个剑花,忽的向右横扫,带起一阵“呜呜”的尖啸之声。
易飞廉目不交睫,右手忽动,那铁剑好似有了灵气,像灵蛇一般扭动着弹击到岳穆清手中那柄剑上,只听“铮铮铮”一阵急响,岳穆清捏持不住,掌中剑远远地飞了出去。
众人惊呼道:“七叠浪,七叠浪!”
“惊涛拍岸”原有“三叠浪”、“五叠浪”、“七叠浪”之分,寻常弟子只要学成了“三叠浪”,便算学会了此招,罕有人再去挑战“五叠浪”、“七叠浪”的境界。因此剑派中能使出“七叠浪”的,只怕超不过二十之数。
易飞廉收了招式,说道:“你觉得‘惊涛拍岸’是贻误战机,那是因为你练得尚不到家,本来浑然天成的一招,硬要把几重浪分开来使,自然大错特错。”
陈学义等人本来妒忌岳穆清居然对琅琊剑法另有体悟,这境界自然高过众人不止一筹,如今易飞廉当面驳斥,都松了口气,纷纷道:“师父说得有理,琅琊剑法扬威江湖百余年,乃是本门立派之根,后生小子怎敢随意指摘?”
易飞廉道:“穆清想得虽然不对,但他肯费心思考,不人云亦云,这便很了不起了。大家学武练功,也当有这番精神。”众人诺诺称是,心中却多不以为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