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浅薄,有些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又过去一个礼拜,独自安静地在这块土地上看黑林透出隐约的骑楼上穿梭的行人,听她的呼吸声,遥远地,那可爱面容恍惚在眼前,仿佛是昨天。
清早逝去,傍晚逝去,只剩冷黯的深夜同我相处。于是揣页纸和笔在昏暗的台灯下窸窸窣窣地,写泪痕渗湿上模糊的日记,顺势将她最爱的歌哼出来,将从前她说过的话也记了进去,阴天雨落的街、矫情却愚勇的我做过的小伎俩、她的纤手和美貌、眼眶颤抖得以为的月光、我带给她的痛苦,这所有能藏匿心里的发生她身上的事,如同那个午后她脸颊上的泪,还未曾落下。写了有一个多钟头,只觉得纸上徒增的字以外,没什么多出来,可分明心底道不清楚的往事愈加深重。而这附近楼房的灯全熄了,陈作霖他们都已沉沉地睡了,寒寂空荡的房间内幽浮的空气重重地压在我胸膛上,缓缓侧过身,才好受些。搁笔置在枕底下,借最后微弱灯影,摊开日记本紧靠墙壁,左手死死压住,细细赏阅还温热的行行字句,由于落在上面没来不及擦拭的泪已深深渗入,皱眉久久地望了又望,才识得那两个字——“月光”,即使如此,我也不敢触碰它,惧怕它会愈来愈模糊,像记忆里的她,简直不能去想,或许可以使曾经复原成虚拟画面,可我太胆小,害怕那晚站在月光下的女孩因为我的矫情和自私再也不来我的梦里。原谅我已失去了你,不能再失去回忆了。溺想着,便没了知觉地创造了一个梦。
我摘下外套轻轻推开了门,走进了一个不曾见过的院子,却忽然感受到熟悉的是天上悬着的月亮,没作停留地朝后山摸索去,踩积满枫叶的石路,踏吱吱作响的木桥,披清冽皎洁的月光,只隐约感觉前方她在呼唤,没如何思虑缓缓向前。又穿过一座松林后,眼前竟是一处沙滩,而尽头是白浪翻涌的海,是月光下的海,是四五年前约定的海。我走到海边上去,所有的所有安静地搁浅,只有将落未落的潮水肆无忌惮地冲击脚踝,我瞬间丢了魂,在月光下汹涌海水中踏了一趟又一趟。忽然之间想起什么,就按照计划里那样认真走一趟可好?我抬起手,仿佛你就在身边牵着,那在梦里与溺想里一起看过的无数次的海,此刻终究成真,我俩迎着海风往前奔跑,湿冷的潮水扑打在身上,你弯腰落在后边祈求慢些,我嘲笑着将你抱在怀里,此刻,彼此突然沉默,就连身后的松林也不再摇晃,风静止了,平波如镜的海面上是我俩相吻的定格瞬间,你挽着我的脖颈,我轻轻地拨弄你的头发,对视的每秒每分都在升温气氛,于是将你放下,迎来你湿热的吻和窒息的拥抱。暮色苍茫,晚空是浓厚的紫色与周围黑蓝的大海融入在一起,悬着的月亮越攀越高,渐渐儿地海浪声此起彼伏,月光下的她洁白无瑕……
直至如今,那片海已很久没来我梦里了。我到过许多像它的地方:台州大陈岛的海、黄岩的海、大理洱海,可始终没能找到存在心里的那片海。只慌张地在海边走,时而站住了脚,张望没有松林的沙滩和没一丝幽紫的天空,于是低着头去那晚俩人相吻的海边找寻足迹,差不多放弃了又低头再确实一遍,才肯往别处,可寻了好久好久,像梦里的那个人一样,怎么也寻不了俩人来过的踪迹,而海边所有的沙滩已是一片狼藉。无力撕裂般的痛包裹全身,我倾然倒下,倒在这片没你的海边。
“她一定在海的那边,不知是否也失眠,像我一样躺在约定的海,或许她也在看月亮,借着月光等我来,等我的肩膀靠等我擦去她眼角的泪。”
我依旧没醒来。月亮又低了一段,光线灰白起来,显得晚空有了些紫色韵味,海面上恍惚间有艘小船靠过来,幽蓝的海水翻涌。一阵天旋地转,是冷冷的海风夹着潮水将我再次扑倒,艰难挣开眼,模糊视线里有个身影,弯着腰好像在说她很累,我好想起身拥抱她安稳她好好生活下去,可怎么也说不出话来,她也只含了两眼清泪,默默地望我。大概是见我没举动,真真切切地,她最后望了我一眼,便转身往那片松林走去,我好想马上追上去,可身子怎么也动弹不了。只绝望地哭喊,现实里我没勇气挽留,就连在梦里却也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为什么?为什么!我又哭了一回,那是在醒来后的第二天清晨里。
“起了,陈洵!”
我答应一声,摊靠在墙边,只感觉有股悲伤的情绪袭来,像梦里冷冽的海水涌上心头,可愈想愈自恨,眼泪陆陆续续的无声地落下来。
匆匆洗漱好,裹了件外套便跟上他们吃早餐去。